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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前走,那棵歪脖子树,就是这个屏障的尽头,过去了便能到达苍蒙山的腹地。”
乌扬缓缓睁开眼睛,长时间的凝神冥想让他的嗓音越发显得平静,与平日似有不同。
景澜秋意有所指的问题像是一个打开记忆阀门的钥匙,那一瞬间乌扬仿佛忽然想起什么,二话不说便折返回去。
说来也奇怪,自从开始跟着乌扬的脚步走,虽然还是陷在参天的巨树中,但隐隐地就是有一种不一样的感觉,似乎那些暗中阻挠他们的力量在一瞬间打开坚硬的盔甲,甚至还在有意地引导着他们深入……
云意棠看着阖着眼眸聚精会神感知什么的人,一时间神色有些复杂,以至于未曾听到他的话,直到感觉眼前有什么在晃动,他才猛然回神。
见他已经回过神来,景澜秋慢条斯理地收回手,一边提醒他往前走一边状似不经意道:
“道长可是在担心他?”
云意棠顺着他的话再次将眼神放在乌扬身上,前面的人似有所感,回过头来冲他们笑了笑,而后继续前行。
他也后知后觉回了一个笑,但笑意却不达眼底,脚步仍然在向前,此时却如同主人的心境一样,杂乱而毫无规律。
想了想,他抿唇道:
“乌扬的实力不差,但是自从到了这苍蒙山,我总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说不清楚,好像会发生一些超出我们控制的事。”
他不知道这预感从何而来,只知道越往前走心里越慌,这导致他根本无法集中注意力思考其它事情,因而没有察觉到身侧那人垂眸时一闪而过的异样。
“这里看起来确实有些诡异,道长……”
景澜秋低头时恰好看到云意棠脖子上他亲自系上去的吊坠,一向安安静静没什么存在感的小物件迸发出幽幽的蓝色光芒,那光芒像是火药不足量的烟花一般,只闪烁了片刻便无力地熄灭下去,显得后劲不足。
别人或许根本不会对此挂心,但对于跟着自己这么久的物什,景澜秋清楚的知道它每一次闪烁所代表的含义。
“怎么了?”青年忽然的停顿让他有些奇怪,景澜秋素来说话直来直往,并不像是会说一半藏一半的样子。
景澜秋目光微闪,颤动的细密睫毛挡住了外来妄图硬创的目光,良久摇了摇头:“没事,只是想提醒道长多注意安全。”
云意棠有一瞬间的怔愣,心里仿佛塞满了阳光下晒得松软的棉花,暖暖的熨帖着,只是不知道这温度是来自数亿万分之一的太阳还是其他……
他垂在身侧的手指不受控制地抽动了两下,残破的防线似乎骤然有了依靠,那些心慌和憋闷在一瞬间烟消云散,他抬头展颜一笑。
“多谢关心,你也是。”
船到桥头自然直,他不能在这里就乱了阵脚。
失态并没有引起怀疑,景澜秋悄然松了一口气,紧接着他不由得眯起眼眸,重新开始打量眼前这个似乎被他低估了的地方。
……
几人终于在天亮的那一刻抵达了屏障边缘,脚步越过乌扬所说的歪脖子树,他们眼前的场景骤然发生变化,前一刻还是青山绿水,再一睁眼却是漫天飞扬的尘土。
“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空气中淡淡的血腥味和手里怎么也擦不干的露水让乌扬心中的烦躁在这一刻达到顶峰,不由得低低喝了一句。
身后没有动静,他有些不放心的回头,询问的话堵在嘴边,他从云意棠和景澜秋颈间的空隙看到了当下的情形——
飞尘遍布目光所及之处,他们身后的鸟鸣、流水、甚至是本就应该近在咫尺的歪脖子树全都不见了踪影。
似乎是被陌生人吓到了,西北方向吹来的凛冽的风开始变得气息不稳,卷动着将更多黄沙带上半空。
尘土席卷着升腾,不经意间露出远处黑压压的一片,却没有动静,过了很久,几人才借着不甚清晰的视线下了定论——那是人。
肆虐的风沙下,三个黑影迅速前行,逆着风的方向似乎并没有对他们造成丝毫困扰,不过片刻的功夫便到达了目的地。
头隐隐有些发疼,乌扬脸色不太好地抓起一个人,还未等发问便被手下的触感吓了一跳,感觉手里有什么东西在流动,他赶紧松开手,低头一看,却是看到了还有些湿润的手上沾染的薄薄一层细砂。
那些,不是人!
确切地说,是用黄沙堆成的一个个人形,他们姿态各异,手里持着刀戟,目光里是炯炯的战意,从张开的嘴型来看还能想象到他们向前冲时口号声震天的情形。
所看到的每一个人都栩栩如生,他们都有属于自己的最生动的模样,像是在战争前的某一刻被人定格下来,此后便维持着这样的形态,在风沙肆虐的疆场屹立不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