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明已经没有了说话的力气,分明受了裂魄鞭挞,神魂都要碎散,分明当他赶到的时候,她只剩下半口气了。可是,当她被他揽入怀里,攒了半天力气,说出来的第一句却是这个。
“不是。”君迁子皱眉,“你很好,别说话,师父会救你。”
桑歌安安静静抱着他,微微抬起的脸上没有半分血色。
“师父……我是不是……是不是,就不该来的?”
若是别的人,或许会以为,她问的是自己是不是不应该受骗,不该循着那气息从邪族跑出来。可君迁子知道她不是。
他知道,她问的,是自己是不是从来不该来到他的身边。
“不是。”他强自咽下喉头那抹腥甜。
“你很好,从来都很好,若是没有桑歌,师父或许……或许早就已经毁了。”
桑歌扯出个虚弱的笑,看起来很满足,嘴里却说:“师父只是在安慰我罢了。”
君迁子对上的护卫越来越多,多到他几乎支撑不住。可他仍是将桑歌护得很好,甚至还注意着让她面向他的胸口,不叫她看见眼前情况。
这一幕像极了从前,像极了虚空幻界里的情形。顺着这个念头,他忽然又想起另一件事。
君迁子想起来了,他的确是带她去过人界的。
那时候他听闻人界有地方出现了归魂,于是下界去找。那时候,她还小,还很小,踮直了脚也不过到他的胸口处。他不放心将她留下,便带了她一起前去。
却不想,闹出了些误会。
是某天下午,君迁子瞧见一个找不到家的小娃儿,蹲在街上号啕大哭,他总错觉瞧见了更小些的桑歌。于是给了她糖葫芦,又牵着她为她找到了家人。
就是这么一件小事而已,桑歌却计较得很。
在为小娃儿找到家人之后,桑歌忽地哭得一塌糊涂,挂在他的脖子上,面色绯红,一字一句:“你不准理她,你是我的,你怎么能抱她,怎么可以用对待我的方式来对待别人……你、你不准理她……”
好像,从小到大,她总是喜欢这样挂在他的脖子上。
却没有一次是像这个样子。
安静得像个死人。
“桑歌,别睡。”
君迁子分出神来看她,一个不察就被谁击中了左腿。他强忍疼痛,继续前行。
桑歌的眼皮颤了颤:“师父,我没有睡,我不会睡的……我最听话,最乖了……你知道的。”
“是,师父知道。”
“所以,师父不会不要我的。”
“是,师父从来没有不要桑歌。”
闻言,桑歌笑了笑,亲昵地蹭了蹭君迁子的脖子:“我就知道,我信师父,师父真好……桑歌最喜欢师父了。”
然而,君迁子却忽然感觉到不对劲,被她蹭过的地方一阵湿润,他低头望一眼,看见的是满眼血色。
桑歌到底只是个凡人,青元宗的刑罚,她受了这么久,能撑到现在,已是很难得了。
他心神一震。
“桑歌,你怎么样?”
怀里的人仍是乖巧模样,那双眼里却不住涌出鲜血,她像是想说些什么,却在开口之前费力地做了个吞咽的动作。
“没事的,师父……我一点儿事也没有。”
有血沫顺着她的嘴角涌出来,原本细白的牙齿上猩红一片。
君迁子陡然红了眼睛。
可他燃烧神魂撑到如今,已是强弩之末,再怎么也拼不过这么多来人。
从青元宗到未名山的路很远,他极力走了这么久,也不过刚刚到达山前。而再要越过那处,离开仙灵界,恐怕他没有力气了。
“桑歌……”
他不知为何,颤了声音。
“我不会让你死。”
桑歌恍若不觉,只是将他的脖子环得更紧了些。
君迁子喃喃道:“我不会让你在我面前再死一次。”
她摇摇头,也不知道是想反驳什么。或许,只是想说一句,不是什么再一次。应清遥总将她当作玖凝,她也从那陨星碎石里看见过些自己不曾参与的过去,可那不是她啊。
应清遥弄错了,没关系。
可师父也弄错,不行的。
因为这地方极为偏僻,仙灵界的防护又从来难破,未名山处无人。可后边追来的人不计其数,或许,他们被俘获,也不过时间早晚的事了。
然而,也就是这个时候,前方爆发出耀眼莽光。
有一道人影自莽光中向他们而来,与此同时,有一股吸力将他们拉进光源处去。
错身而过的时候,君迁子看见那样一双眼睛,一贯的冰冷无情中染上了些决绝颜色。应清遥没有望他,而是在看他怀里的人。
“顺着光道离开,带她走。”
如果没有看错,就那么一个擦身的时候,应清遥好像抽离了什么东西,注入桑歌的心口。而在那个动作之后,桑歌很明显便缓和下来,破碎的神魂也在飞快自我修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