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能吗?
不能的。
不能就是不能,没有道理可讲的不能。
——当年会那样做,我并不是为了仙君。
是啊,虽然进入幻界的君迁子处境凶险,可身处在外敛住神息为他们护法的应清遥也好不到哪里去。身在幻界之外,神魂与他们相随,将肉身与魂魄生生剥离、分隔两界,应清遥并不会比君迁子好受。
而他当然不是为了君迁子。
“是了,你是为了桑歌。”
“是玖凝。”应清遥朝他伸手,意味明显,“仙君该不会真当玖凝是徒儿了?”
君迁子低头,怀中的人睡得很熟,是没有防备的模样。
“如今仙君身边已经不再安全了,虽不知是为何,可青元宗既然已经介入,玖凝的境况实在危险。”
“你想如何?”
“接她回邪族。”
“邪族?”君迁子沉默片刻,“可她不是玖凝。”
“她就是玖凝。”应清遥道,“玖凝要如何才能回来,这一点我同仙君一样清楚。这一世的她会老会死,没有记忆,可不论是这一个她,还是待她轮回之后才能回来的她,她们都是玖凝。”
君迁子将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所有人都说她是玖凝。
青元宗如是,应清遥如是。
但对于他而言,她是桑歌,对于她自己而言,她也是桑歌。
君迁子下意识想将她们分开。
玖凝的身份注定了她无法轻松过活,哪怕她天生洒脱明媚,偶尔也会有不堪重负的时候。而既然这一世她注定了没有记忆也活不长久,那么,至少让她在当下开心些,像是普通人一样,安安稳稳走过这一生。
他并不希望,这样短暂的一段路,她也要被牵扯进那样沉重又混乱的过往里。
桑歌现在就很好,偶尔耍耍小脾气,偶尔撒娇孩子气,什么也不曾经历,什么也不用经历。这样很好。
君迁子也一直希望,她能够继续这样好下去。
“青元宗的手段,仙君不是不知道的。”应清遥逼近他,“更何况,仙君寻了这么久,也没有找见归魂。难不成仙君是想看着她神魂破裂吗?”
眨眼的时候,君迁子轻颤了一下。
青元宗,仙灵界,归魂……
不论是哪一点,拿出来,他都在意,都未必应对得来。也许,在这个当下,把桑歌交给应清遥,的确是最好的方法。
“你是说……”君迁子抬头,眸光平静,“你有归魂?”
“你以为这些年我在做什么?”
君迁子点点头,辨不出情绪。
“好。”
他将熟睡的人交到应清遥手上,依然是那样没有防备的睡脸。这一刻,他忽然想起桑歌小时候的事情。
那时,她很爱闹也很爱哭,但她一流泪,眼睛就疼,一疼起来,就更想哭。而每次她哭的时候,他都很难哄住。
他也没有带过孩子,也曾经手足无措,满是慌乱。
起初不知道怎么对付,后来有了经验,只要她撇撇嘴,他就抱着她,到外边转一圈,带她看仙草灵花,一株一叶指给她,分散她的注意力,在她的眼泪流下来之前就开始哄。大抵因为这样的日子过得太久,隐隐成了一种习惯。
现在的君迁子,再面对桑歌,便也总下意识去依着她顺着她。一个原先清疏冷淡、话都难得说几句的仙君,硬生生被改造成了现在这般的温柔模样。
说起来也是很难得的。
他深深看了桑歌一眼,旋即转向应清遥:“邪族真能护住她?”
“邪族有情,对于王女,自会倾尽全族之力。”应清遥顿了顿,“那是族内的意思。而对于我,哪怕我死了,也会护住她。”
君迁子点点头:“好。”
“对了,她性子执拗,若是醒来,怕要闹的。这个东西给你,等她醒了,你给她看,她会信你。”
一个好字,一样物件,就放手了,看起来轻易得很。
却没有人知道他心底的想法和感觉。
“那我走了。”
应清遥似乎没有想过他会这样干脆,愣怔片刻,在他转身之后,忽然开口:“这些年,多谢。”
多谢?
君迁子想笑,牵起嘴角,却是苦笑。
桑歌是他的徒儿,玖凝是他的心上人。他护着、照顾着,怎么都是应该的。什么时候需要别人替她来谢他了?这句话真是有意思。
真是有意思。
君迁子让应清遥带走桑歌,自己在凡界晃荡许久。
不知道经过了几个日夜更替,最后,是一个人挡住了他的路,他才停下的。
“敢问仙君,您那徒儿现在何处?”
墨衣云纹,暗金发冠,是仙使。
“何处?”君迁子摇摇头,“不知。”
仙使语气不善:“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