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想让她信他跟他,却又忽然发现,他好像没有那个立场,也没那个本事。
不管是同他大哥比,还是就和沈辞冬比,他都没有那个本事。
许柏舟不愿意承认,可他和他们的世界差得实在太远。他就算在商场混得开,那也不过是一块地界,他所擅长、所习惯的,在她那儿,通通是零,没一个管用的。
“喂,怎么又不说话了?”她眨眨眼,故意做出一副文弱模样,“先生近日越发安静了。”
他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一遭逗得笑了笑。
只是,笑过之后又是一阵沉默。
良久,他问:“还回来吗?”
沈辞冬做出夸张的表情:“你想我死吗?”
许柏舟低了低头。
“不过呢,有缘的话,还是能再见的吧?”沈辞冬站起来,伸手,在他的肩膀上点了几下,“你是商人啊,全国各地到处跑的。这样,只要你到时候到了我所在的城市,我就去见你。”她的眼睛一闪一闪,“我的消息可准了,你去了,我会知道的。”
“那你会在哪个城市?”
“这就说不准了,反正,西安周边,你自己逛呗。看缘分了。”
许柏舟还是坐在之前的地方,他抬着头,望着沈辞冬。
沈辞冬记得,他从前说过,说她看人的时候很专注、很认真,就像全世界都不放在心上似的,可他或许不知道,他每每看她的时候,也是如此。不得不说,这种感觉还不错。
笑意更深了些,沈辞冬忽然低了头,闭着眼睛,印上他的唇。
这个动作来得很突然,许柏舟没有准备,沈辞冬也不过是随性而为。
很浅的吻,一触即分,却是他们这辈子最接近的一次。
“我和你讲讲我的事吧。”
吻完,她很快直起身子,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只是,那微微闪躲的眼神透露了她的不自然。她说着,也不等他搭话,自顾自地便往下讲。
沈辞冬说了自己幼时经历,悲欢喜乐,全都浓缩在只言片语里,她讲得轻巧,许柏舟却听得心酸。她该是经历了多少委屈,才会连那组织别有目的地收揽都当成深恩来报。
沈辞冬也说,自己其实是真的喜欢戏。她说,如果没有意外,她真想就那么唱下去。也许在有些人眼里,戏子下贱,戏曲无聊,可她觉得有趣。她从小被组织教导不该有感情,但身而为人,怎么可能没有感情呢?
她有,却不敢表现,到了后来,只能借助戏曲表达出来。在不属于自己的人生里,投放进去她所不该有的感情,这样的做法,或许让人不理解,可她实在上瘾。
“你听过我的戏的,你觉得好不好?”
许柏舟像是想起什么,眸光更加柔和了几分:“好。”
青溪边上有很多河湾,夹岸垂柳,她说着,就这么为他清唱了一小段。
如同初见时候一般,她在前边唱腔婉转,他坐在她不远处,轻声跟着她哼唱那一小段。别的唱词他记不清了,只是那句“赏春香还是旧罗裙”让他深刻。
这时候的沈辞冬,衣着狼狈,整个人都脏兮兮的,哪怕是那张脸,也算不上干净。可他觉得很美。
是比初见时,更让他心惊的美。
一曲唱罢,她停下,做出个抖水袖的动作,满脸遗憾。
“可惜没带上我的衣裳,这个唱段还是配合着动作要更有味道些。”
“衣裳?”
“嗯,你第一次在梨园见我时的那件。那时候,它被人泼酒弄脏,其实我是很生气的。”她说,“毕竟我最喜欢它了。”她边说,边又长叹一句,“我怎么就没带着它呢?”
“不着急,以后有机会的。”
当时的许柏舟这么回道,而沈辞冬欲言又止,最终没有回应。
人算不如天算,也许沈辞冬比他清楚。
他们没有机会了。
沈辞冬的出发日期定在周三。
这几日,她停在一个地方。那儿是许家商行的分行,而她就藏在一楼的小房间里。为了不引人注意,许柏舟没有再去看过她。
他只和她约好,在她出发那日,远观送行。
她迟早要走的。
许柏舟接受了这个事实,却也在本子上写道:离开不是结束,我们还会再见。
却没有想到,在这句话刚刚写完,句点未落的时候,外边忽然传来一个消息。关于那家分行的消息。
听说,内战突发,战火四溢,那家分行被炮火击中,倒了。不出一天,报纸上便都是这则消息,大家都说这是百姓无辜牺牲最多的一次,毕竟事发突然,那栋楼里,不知道有多少人没逃得出来。
不知道,废墟里,埋着多少未寒尸骨。
分行倾塌——
日记里没有多写这件事情,只有潦草的几句话而已,可关于这件事的所有记载,日记的主人都做成了剪报,一张一张贴得仔细整齐。没有人知道那段时间他是怎么度过的,也许是费尽心力在找,也许是心生绝望在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