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黄包车,索琴停在一块写着——“王家药铺”的牌匾下,一个四岁大的女娃从她身边跑过,险些把她绊倒,雪女扯着女娃:“小心着些。”
女娃吓着了,扯开嗓子就哭,吵着闹着要找她娘。
雪女一个头两个大,索琴笑她:“人家娃娃可是赖上你了,快去吧,帮着找她娘去。”
“那小姐你……”
索琴跨上台阶:“我就在这铺子里等你。”
确定她不会走,雪女才放下心来,抱起女娃寻人去。
铺子里就站着个短褂小役,站在药柜前抓着药,屋子里中药材的味道融在一起,索琴不禁打了个喷嚏。
小役听见声响,手里二钱多抓了一钱,他赶紧量称,问索琴:“姑娘身体有何不适?”
索琴问他:“王先生可在?”
小役包好药皮,答她:“杜家小公子染了恶疾,师傅下午的时候被人请了过去。”
“严重吗?”她问。
小役摇头,奉上茶:“那不知道,杜家大少爷亲自来请的,就算不急也不敢丝毫怠慢。”
索琴轻笑,想她索家二小姐,原来不过也是可以怠慢之辈。
“王先生今日可有出诊?”
每月索家例行一诊,小役刚来两月,这规矩也是知道的,人一愣,又重新换了壶上好的龙井茶:“原来是索二小姐,你稍坐片刻,师傅应该就快回来了。”
小役说的片刻,足足有一个时辰,期间雪女一脚踏进铺子里,就看见自家主子支着手小憩。
门外一阵咚咚声,索琴被吵醒,就见王先生提着药箱回来了。
“索二小姐。”王先生十六岁中举,习惯改不掉,见她便作了个揖。
索琴扶他:“今日不见先生来,我便自己过来了,不想先生劳累了。”
王先生放下药箱,让索琴坐下,一方绣帕落在她的手腕上,闭眼问着。
“风雨夜里还会疼醒?”
“两个夜里疼醒过的。”
王先生点头:“可尝辛辣了?”
“没有,先生,近来我都是按照你给的食谱给小姐变着花样做的饭菜,不沾一点辛辣。”一旁的雪女答道。
王先生让她伸出一只脚来,拿木棍在小腿后方敲了敲,最后收回手,说:“这调养不能立马见效,只能一日一日养着。平日里小姐可以多走动走动,活络活络筋骨。”
“知道。”索琴应着。
门口,杜君良一脚跨了进来。
“索二小姐也在这里。”他弯腰作揖,手里握着一卷黄纸。
索琴回过礼,转身在一旁坐下。
王先生上前:“杜大少爷。”
他眼角的余光一直在那边矮上一截的素衣上,被这声音拉了回来。
“哦,刚刚先生行色匆匆,把这病册子落在车上了。”
他手里的黄纸,是王先生落下的病册子,最后一页上,是索琴的病诊。
王先生接过:“劳烦杜大少爷了。”
四)
从铺子出来的时候,天已经深了。
杜君良的车还停在铺子外,人靠在车门边上,见索琴出来,立直了身子。
“天色晚了,我送你回去。”
他说得理所当然,没有丝毫的生疏。
索琴冷淡,说:“不用麻烦了。”
然后转身就走。
雪女跟在她的身后,一个回头,就看见那个别人嘴里评他放浪的男人,一脸慌张委屈的表情。
她有些惊讶。
天津卫杜家的公子,会有这般的模样。
再回头,她已经落了索琴好大一截,一阵小跑,她喊:“小姐,等等我。”
路上还有小贩,晃着蒲扇的妇人认得杜家的车,正慢慢悠悠地跟在那个素衣姑娘的身后。
妇人摇摇头:“不知道是哪家姑娘可怜,被杜家公子看上了。”
车灯照着前路,索琴的步子慢了许多。
她回头,车子也停下。
里面的人正看着她。
“杜公子。”
杜君良拨开车帘:“上来吧。”
走了这么长段路,她的腿肯定乏了。
雪女在后面扯她:“小姐。”
人就在面前,不好直说,她凑近索琴的耳边:“都说杜家公子太过放荡,况且上次他还在西院闹过了一回。”
索琴听了,反倒笑了。
上次在西院,他确实出格,却也没做什么算得上放荡之事。
她这个人自小就爱往绝处闯,当年登高山,下深水,每一次都是绝处逢生。
再说,听人说的,都不如亲历的。
雪女被索琴先遣了回去。
上车前,杜君良向她提出了邀请。港口前有家面馆子,味道不错,这时候天色微深,她肯定饿了,不如去坐坐。
车往前开,杜君良身子歪靠在车窗沿上,那模样倒是跟在外的名声相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