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类似的消息越传越多,有依据的、没依据的,个个都不吉利,大街小巷人心惶惶,霁月公主病重的这一桩也在这时传了出来。
将所有信息串在一起,李轻河嗅出了阴谋的味道。按理说,像那样需要多人才能完成的“大买卖”,雇主雇人总爱雇同一组织的、不爱雇他们这些散人。可那次任务的雇主偏从各地找了散人,且许以重金。
这是一件极奇怪的事情,只不过杀手大多都是亡命之徒,不大会去考虑这些异常。
只有李轻河心眼多些,进了安排任务的集合地,他忍了整整两日,没有碰一口那儿的吃食。事实证明他是对的。
后来,李轻河每每想到那日同伴们打斗时通红却麻木的眼睛,也会有些后怕。这不是什么意外,也不像普通任务,那些人根本没想让他们活着离开,也正因如此,他们才会派人追杀他。
从祭天到如今,事情一桩一件接连不断,那些人的目的越来越清晰。
他们怕是要谋反。
李轻河乱七八糟想了许多,他对时间的概念越来越淡薄,只大概知道,后来霁月被那些人带走,村民们围观了他许久,又在一群黑衣人追至此处的时候散开。而发生这些事情用了多久,他一点儿也不清楚。
他唯一清楚的是,当自己被丢到水流湍急的河流里,几近麻木的身体感觉到了几分刺骨的寒意。冬至时节,水道还没结冰,可水里真冷啊。
当了这么多年杀手,死里逃生那么多场,李轻河一直以为自己是天佑之人来着。
他的运气是什么时候用完的?
李轻河想不明白,他的脑子和四肢都被冻僵了,不许他想明白。
朦胧之际,他睁开了眼睛,透过薄薄水光望向天际,随后颤颤抬手,握住系在脖子上的那颗珠子。
李轻河没有食言,这颗珠子他没有弄丢。
只是可惜,他也再守不住了。
若是她晓得,他希望她不要怪他。
千万不要怪他。
三)
樽前花月薄,寒镜影绰绰。
殿外有两个守夜的宫女低头交耳说着什么,忽然叹了口气。
“你说公主这到底是怎么了?原来用病做借口来掩饰公主失踪的消息,这一回来,倒居然真的病了……”
“谁知道呢,不过公主不是离不得那颗珠子吗?听说公主的珠子丢了……虽然说起来玄乎,但公主这呆症,说不定真和那个有关。”
草丛里的小虫跳远了些,叫声渐轻。
殿门紧闭,霁月一个人坐在窗前,身子不自觉前后摇晃,看上去僵硬而麻木。
月上三更,有一个黑影从角落里闪了出来。
那人黑衣铁面,脚步很轻,半点儿动静都没有,径直来到霁月面前。
呆滞地转了转眼珠,霁月以缓慢到不正常的速度望向来人。
只见来人从她的梳妆柜里翻出一个东西,他的动作熟练,没有找寻的意思,仿佛对这里的一切了如指掌,随手便能取出自己想要的东西。
来人凑近她,低声问:“你知道这是哪儿来的吗?”
那是一块腰牌,拇指大小,上面刻着三个字——楚青宵。
透过它,她仿佛回到了哪个夜晚。那个夜晚并不美好,甚至可以说是十分惊险,可她微微笑了,时间的罅隙便如同当时青石板中间极窄的那条缝儿,她的目光穿过缝隙,看见了自己想见的人。
但来人很快打断她:“你见过这东西?”
霁月努力理解他的意思,奈何大脑一片空白,半点儿有用的都思索不出。
最终,她茫然摇头。
来人稍稍放心:“这是我的,还给我。”
霁月点头。
将腰牌收好,黑衣人转身便走。
然而,霁月开口,喃喃念叨着:“可这腰牌,那个人,人不是死了吗?”
那人骤然停步。
他半侧回脸:“什么?”
霁月痴痴对他笑:“那个东西,我……我是从泥潭边上捡到的,那个泥潭,里面沉了个人……那个人掉的,东西是那个人掉的……”
面具人虚了虚眼睛。
“既然已经成了个傻子,就该有点傻子的自觉,有些话说了是会死人的。”他的声音阴冷,“霁月公主,你想死,还是想活着?”
像是被他吓着了,霁月缩了缩脖子,眼神惊慌,四处乱瞟。不久,她竟直接蹿上了床,将被子兜头盖脸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连鞋子都没脱。
面具人冷哼一声,似是不屑。
面具人转身,身形一闪消失在了宫殿之外。
腰牌的主人已经死了?
呵,那又如何?那不过是一个“楚青宵”而已。黑衣面具,马尾高束,手持长鞭。面具人看了一眼手里的腰牌,只要有它在,谁都可以是楚青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