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刚才要走进的是这条巷子吗?
路边突然多了个垃圾桶,墙上本来就有爬山虎?还有,明明记得自己站在路灯下,怎么此刻变成了电线杆?
尤一心中狐疑,脚步便有些迟疑。
抬头看了看天色,真的不早了,再磨蹭下去,所有的店铺都该关门了。
将疑虑抛至脑后,尤一壮着胆子,咬牙走了进去。
一拐弯,就看到一间不起眼的铺子,门檐上装了只光秃秃的老式电灯泡,此刻正亮着昏黄的光。
周老瞎子人坐在屋檐下,手里攥着一杆老旱烟,他手背上生着老人斑,掌心里满是粗茧,两指捏着一根火柴,嗖的一下划亮,摸索着将烟头点燃。
抽完这一根,就到他关铺子的时间了。
偏偏这个时候,耳边传来脚步声,周老瞎子以为是来买烟丝的,微微侧过脸去,半晌后又正回了脑袋。
脚步声太清浅了,应该是个孩子,压根不是他那几个老主顾。
尤一站定在周记烟铺的店门口,透过厚实的刘海,朝门内瞄了一眼,发现地上摆放了一排布兜子,里面盛放的都是干爽的烟丝,一面墙壁的柜子上,也摆满了打包好的烟丝盒。
周老瞎子早些年眼神就不好了,此刻一双眼睛被包裹在浑浊的白色巩膜下,看上去有些渗人。
尤一心里直打鼓,他这一路上遇到了各式各样的人,连看上去很面善的叔叔,都不肯招他做工,这老爷爷明显不好相与,说不定还会打人,尤一陷入挣扎中,不知道该不该开口。
知道有个小娃娃停在他的店门口,不走开也不搭话,周老瞎子不去理睬,他深吸一口,烟斗里的烟丝跟着燃起了红光。
想着接下来的生活费还有幼儿园的学费,尤一决定再努力最后一次,若是还找不到工作,他明天放学就去另一片地脚问问看。
“老……爷爷,请问,您这里招……招工吗?”尤一紧张的将手背在身后,很努力的让自己不生怯,可磕磕绊绊的声音还是暴露了他此刻忐忑的心情。
周老瞎子抽烟袋的动作不停,像是根本就没听进耳朵里,尤一用脚尖捻了捻地上的泥土,鼓起勇气又重复了一遍:“老……老爷爷,您……您这里招……招工吗?”
这一次,周老瞎子有反应了,他徐徐的吐出肺里的烟圈,猛地咳嗽两声,淬出了卡在嗓子里的一口浓痰,继而缓慢转动僵硬的脖子,将白翳可怖的双眼望向尤一的方向。
周老瞎子总算开了口,声音嘶哑难听,像被火燎过一样:“你今年几岁了?”
换做一般的孩子,从店门口路过都会被他的模样吓哭,听到他的声音,更是哭的止都止不住。
这周围的街坊邻居,每次恐吓家里的熊孩子,说辞都一样。
再敢不听话,就让周老瞎子来抓走吃掉你。
此话一出,能止小儿夜啼,他这一把老骨头,竟比传说中的大马猴还要管用。
“我今年……”尤一本打算实话实说,可话说到一半却卡住了。
若报上真实年龄,肯定会收到冷漠的轰赶,尤一知道撒谎骗人不对,还是骗一个眼睛看不见的老爷爷,可他实在太需要一份工作了。
“我今年十……十八岁了。”
听到这话,周老瞎子沉默片刻,周遭突然安静下来,依稀能听到最后一缕烟丝燃烧殆尽的声音,噼啪,噼啪。
尤一一颗心慢慢沉入谷底。
他低下头去,压住眼角的湿润,不打算再为难这位老爷爷,正要转身离去。
就在这个时候,周老瞎子将老旱烟砸在门口的台阶上,使劲磕了两下后,将黑色的烟灰抖落干净,他一边站起身来,一边开口问道:“我这铺子每天九点开门,你大概什么时候有时间来看店?”
尤一的脚步顿在原地,他难以置信的瞪大眼睛,随后猛地扭过身子去,急切的想要回应。
但他口吃,越着急,话越说不利索。
“老……老爷爷,我……我白天要……要上学,放学后就……就就……”
就了半天,后面的字怎么也就不出来了,尤一快要急哭了,好在周老瞎子并没有对他的结巴表露出嫌弃跟厌恶,只慢悠悠的转身走进铺子里。
尤一看到这一幕,略一犹豫后,紧随其后的跟了进去。
周老瞎子本打算将摆在地上的烟丝布兜扎好口,拎到一旁的木架子上,这是他每天关铺子前必不可少的扫尾工作。
虽然都是些不值钱的东西,也卖不了几个子,但若是受潮发霉了,烟丝抽起来可就呛人了。
苍老的手摸索着柜台,拉开抽屉,抓出一把尼龙绳,周老瞎子来到一个布兜前,动作缓慢的将敞口的袋子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