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伞的理由多少有些勉强。
可是如果你反复去强调这个理由,那么好像也不再勉强,有些驱动的理由就可以藏在这样的冠冕堂皇下,直到这一刻。
“是不是其实不用还……算了,来都来了。”唐彦把伞递过去,“多谢。”
他看姜危桥接过伞去,转身准备走,告诉自己这种愚蠢的事没有下次。然后就听见姜危桥叫他。
“彦彦哥。”
唐彦回头,姜危桥把伞放在门房那里,跟门童说了两句话,然后走了过来:“彦彦哥,你吃中午饭了吗?要不一起吃饭?”
“不用了,我回学校。”
“一起呀。”姜危桥说,“你从中关村过来,肯定错过了饭点,总不能让你饿着肚子回去吧?”
“我下午还有事……”
“只是个便饭。”姜危桥手插在夹克的兜里,踢了踢地上的石子,“我又没什么钱,只能请你吃门口的苍蝇馆子。十分钟就搞定了,不嫌弃吧?”
然后他笑了起来,他好像一直在笑,丹凤眼里都是笑意,让人没办法不聆听他的话,也没办法拒绝他的话。
于是他们一起出了新兰亭,在后面胡同里那家河南板面一人点了一碗素板面。
唐彦以前没在这样的地方,吃过这样的面条。
和李心思做的菜不一样。李心思做饭的食材都是自己每天去选的,炒个菜心也要每根菜最核心的那十厘米,每天光是准备他的清炒菜心都得精选一百斤菜心。
厨具的材料,厨房的温度,都得精挑细选。
这里可不一样,一切都那么野蛮生长。
低劣的一次性餐具,永远擦不干净的桌椅,缺了口的瓷碗,还有不怎么精致的板面。
“是不是吃不习惯?”姜危桥问他。
“我也以为我会不太习惯。”唐彦说,“但是还挺有意思的。板面最重要的是辣椒油汤的熬制,算是点睛之笔。这家板面的辣椒油汤很特殊,口感层次很丰富,我感觉像是某种香料……大火急煮的板面薄厚恰到好处,火候也是。很惊喜。”
姜危桥有趣地瞧他。
“怎么了?”
“你适合当美食点评家。”
唐彦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习惯性的点评起来,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家里开餐厅的,见得多了也吃了不少餐馆,就多少有这个习惯。”
吃饭的时候顺口问起年龄,姜危桥才十九岁。唐彦吃了一惊:“你怎么才十九?”
“怎么?”姜危桥问,“我这么显老?”
“我不是这个意思……”唐彦斟酌了一下,“你看起来好像大二大三的学弟。”
“就是早熟嘛。”
唐彦问他:“那……你怎么不继续读书?”
“家里没钱供。我十六岁时候,我爸妈工地上出了事,我爸没了,我妈植物人。所以我高一读完就辍学了。”姜危桥边吃面边说,“还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他们也还在读书。”
“啊……对不起,我不知道……”唐彦怔住了,他没想到有人会有这样的经历。
“没关系的。”姜危桥也不是很有所谓,笑了一声继续吃面,“工地我是不可能去了,发廊TONY和夜总会卖酒,总要选一个吧。我肯定选来钱多且快的工作。”
他还在笑着说,可是唐彦由衷地感觉到心痛。
后面的面,也吃得没有什么滋味。
结账的时候,唐彦说要给钱,却让姜危桥拦下来了。
“好啦,我来吧。”姜危桥说,“十五一碗的板面,我请得起。”
*
溜达回了新兰亭门口,本来要道别,唐彦犹豫了下问姜危桥:“你平时……都什么时候上班?”
姜危桥打趣:“你干什么问这个,要来照顾我生意吗?”
“是啊。”唐彦认真地说。
“这里不是你一个大学生消费得起的。别来,鱼龙混杂不是什么好地方。”姜危桥说。
“这是你第二次说让我别来。”唐彦有些好笑,“你的生意还做吗?”
“是吗?上次我也这么说过?”
“是啊。你说我看上去不像常来的客人。”
姜危桥想了好一会儿,记了起来,也笑了,然后看着唐彦,极认真地强调:“你确实不像,你跟其他人都不一样。”
他说话的时候,眼睛里像是带着温度。
像是春风一般吹皱了北海公园的湖,荡漾起了不能停息的涟漪。
于是本来只是闲聊的时刻,安静了下来,唐彦甚至听见了自己的心跳,他低下头,想要回避姜危桥的眼神。
“那怎么办?”他找了个拙劣的借口,“你请了我吃饭,我总不能不请回来。”
“这个简单,你有空的时候,请我吃大餐!”姜危桥说,“来来,这是我的电话号码。下次一起去,你可不要耍赖说没有带钱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