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凌云抬眼看着远方忘形的苟二,不由得在心中嘲笑:这货的酒量竟差成这样,连她都比不上。
春日的日头总下得快些,喝了酒,忘了时间,大殿内的光线渐暗,有小童进来点了灯。
这酒虽柔和,后劲却大。
贺凌云静静地坐在原地,握着酒杯往口中灌去,一对灰褐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前方,懒得眨动一下。
不得不说,她的酒量确实要比旁人好上许多,闻宁宁不知何时已经倒下,被闻漱搀扶着送回了碧落阁,而她,仍岿然不动。
简直可封为当代酒神。
想到这里,贺凌云乐得牵起嘴角,傻乐了一会,心中忽然闪现了一个念头。
她怎么会喝不醉呢?这不科学啊,难不成有人往酒里兑水了?
这么想也不是没这个可能,毕竟参加宴席的人数量太多,酒水供不应求,可不得兑些水么?
无良……无良商家。
脑子里渐渐熬成了浆糊,眼前的场景便如泡了黄汤似的,镀了层朦胧的雾气,倒是十分赏心悦目。
不知何时,面前多了一个人。
贺凌云费力地睁着眼,试图看清对方的模样,无奈眼睛这会不好使了,看什么都多几层重影,那影子还直晃悠,烦人得很。
那影子冲她伸出手,夺走了她手中的酒杯。
原来是同她抢酒喝的。
轻笑了一声,贺凌云站起身来,摇摇晃晃地便要从对方手中夺回自己的杯子。
“拿来。”
也许是酒气上头,四肢也不听使唤,脚下的触感软绵,似乎触不到底,贺凌云整个人都打着飘,竟一招不慎,蒙头栽了下去。
就在脸与桌面上的瓜子壳来个亲密接触之际,一只手动作迅速地接住了自己,搀扶着胳膊,将她托了起来。
“师妹,你喝醉了,我送你回去。”
这声音不急不絮,介于少年人的清朗和成熟男性的低沉之间,好听……也颇为耳熟。
既然是要送她回去,定当是极为体贴的熟人,一时间,贺凌云的脑子里胡乱猜想起来。
“走。”反手搭上对方的臂膀,贺凌云面色一沉,极为正经道:“天黑了,更深露重,人……人多眼杂,我们快走,可别在他人面前出丑。”
闻言,对面那人似乎僵了一瞬,随即轻声应道:“好。”
果真是个体贴的好人,贺凌云冲对方咧嘴一笑,以示尊敬。
薛青城看着醉意朦胧的小师妹笑得一副傻样,暗自叹了口气。
看不出来,她竟是个酒鬼。
*
贺凌云感觉自己在坐大花轿,身体摇摇晃晃,晃得她忍不住打了几个哈欠,几乎快忍不住睡着了。
身下是少年坚实的背,硬得跟石头似的,趴在上面并不好受,只是她如今没有走出一条直线的能力,恐怕下地便一头栽进路边的深沟里。
山间的夜风微凉,吹得树叶沙沙作响,贺凌云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圈住薛青城脖子的胳膊又紧了紧,在这山寒水冷的夜里,试图从对方身上汲取更多热量。
月光如水,在他们的身前撒下一片碎银。薛青城背着贺凌云,静默无言地走在山路上,风钻进他的衣袍下摆,将其吹得鼓涨起来,连带着拂起贺凌云的衣裙。
脖子上的力道忽然大了许多,似乎有把他勒死的趋势。
薛青城呼吸一窒,向上探出手,将那对不老实的胳膊掰得松了松,这才得以喘上一口新鲜的空气。
可还没等他走上几步,背后的小师妹又贴了上来,极为不满地凑近他的耳边,怨气冲天地哼哼道:“冷啊,我冷啊!”
不像是醉鬼,倒像是个冻死鬼。
说罢,贺凌云不给对方反抗的机会,圈在脖子上的手臂又紧了紧,小腿紧紧地攀上了薛青城的腰间,如一只没有骨头的八爪鱼般绞着,不给对方挣脱的机会。
“你……”薛青城无奈地转过头,视线还未落到对方的脸上,一抹冰凉的柔软堪堪从他的脸颊上擦过。
脚步骤然停下。
薛青城僵直着脖子,保持着回头的姿势,心脏停跳了一瞬。
若即若离的呼吸沾在脸侧,湿润的、犹如蝴蝶振翅般,有一下没一下地搔着痒。
山中无灯火,唯有一轮明月,静悄悄地将下方身影交叠的二人映得无处遁形。
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酸痒再次叫嚣着冲上来,压制不住地烧上耳尖,耳边平缓的热气烘得他整个人都热乎乎的,身上越是暖洋,心里就越是乱得没有章法。
有虫鸣声忽然响起。
薛青城惊醒般地往后偏开头,拉开与对方危险的距离,看着肩上的小师妹垂下头,双眼紧闭,纤长浓密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两片鸦痕,侧对着他的、桃花样红润的嘴唇离他不过三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