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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漱先前受了谢巧一番言语的刺激,自以为对方是个缺乏关爱的孤僻少年,于是发起了善心,拉着他往人多的地方钻去,将贺凌云等人远远甩在身后。
顺带着被关怀的还有折枝小朋友。
看着三个宛如连体婴儿的队友,贺凌云忍不住扯了扯嘴角。
贺凌云与薛青城并肩同行,二人行至街心,眼前豁然多出了一块空地。
说是空地也不太严谨,只见路中心被人隔了开来,四周用层层叠叠的竹子搭建成了高耸的花棚,十余名赤膊男子在其中忙忙碌碌,似乎正在准备些什么。
“火树银花不夜天,今夜在场的各位可一饱眼福了!”
贺凌云看向声音的来处,便见一名身着锦缎、手中摇着折扇的年轻男子指着花棚笑道。
火树银花,光听名字便觉张扬,定是个吸睛的好玩意。
然而等了许久,贺凌云也没等来传说中的“一饱眼福”,耐心逐渐被消耗殆尽,便要转身离去。
此刻场中终于有了动静。贺凌云收回脚步,只见一名赤膊男子稳稳当当地抄起两根木棍,往花棚中心走去。
“铛——”
木棍迅速相击,发出清脆而响亮的声音。
霎时间,木槽中灼热的铁水被高高击起,甩向四周的花棚,炸出满天星辰。
金色的铁汁如黑夜里的流星雨,绚丽夺目。
原来,这就是火树银花。
贺凌云看呆了。
一簇簇火花当空炸开,将底下的场景照得一览无余。
人群发出声声惊叹,薛青城往前走了一步,伸手拽住贺凌云的胳膊,便要往后躲去。
“吱吱呀呀”的摇晃声早就被天上的铁水溅落声所掩盖,傻愣在原地的贺凌云对一旁即将倒塌的花棚浑然不觉。
“倒了倒了,快跑啊!”有人尖叫出声。
贺凌云这才反应过来,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花棚高耸,砸下来的位置也十分微妙,恰好能将贺凌云笼罩其中。
所幸薛青城反应及时,对着她连拖带拽,滚作了一团。
贺凌云紧紧地抓住薛青城的后腰,在地上滚了几圈后终于停了下来。
“你……”
贺凌云的呼吸有些急促,抬眼正欲开口,目光却被薛青城近在咫尺的薄唇占据。
铁水仍在下落,万千星辰在天空散发出耀眼的光,薛青城与她鼻尖相抵,呼吸几乎交融。
太近了。
近到有些危险。
贺凌云从未有一刻如眼下这般慌乱过,她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只觉得胸腔处“怦怦”作响,那颗血肉组成的心脏发狂了似的胡乱跳动,几乎要从她的嗓子眼里蹦出。
璀璨夺目的火花纷纷扬扬落下,在薛青城的侧脸处勾出一道金边。
少年的眉眼本该是清冷的,像是隆冬落了雪的枝条,此刻那积雪却被灼热的火光融了,成了一汪潺潺的溪流。
黑色的、深不见底的眸子倒映出她惊慌失措的模样。
火花落地,光明重新归于黑暗。
薛青城动作迅速地从地上爬起,顺带着向贺凌云递出手。
贺凌云的脑子里已经乱成了一团浆糊,看着那只靠近自己的手,本能地牵住。
二人站在凌乱的花棚旁,不发一言,与周围东奔西走的人们截然不同,他们更像是两只锯了嘴的葫芦。
“师兄,师妹!你们没事吧?”闻漱急匆匆赶来,便看见这幅场景,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是被吓傻了?
“师兄,师妹?”他伸出手,在二人面前晃了晃。
贺凌云艰难地平下呼吸,目光落在那只晃动的手上,讷讷道:“我没事。”
不过是在地上滚了几圈,心跳乱些罢了,回去睡上一觉便该好了。
如此想着,贺凌云神情恍惚地冲闻漱摆摆手,自顾自往前走去,口中念念有词:“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睡觉了。”
见她这幅失魂落魄的模样,闻漱彻底迷糊了,他扭过头看了眼大师兄,不解道:“师妹她怎么了?”
薛青城倒是神色如常,颇为冷静道:“应当是玩累了。”
不是,他们这才出来多久啊,这就累了?闻漱狐疑地瞥了眼薛青城,在心中腹诽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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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表演“火树银花”的花棚倒塌,几人意兴阑珊地回了客栈,简单地洗漱过后便上了床。
昏黄的油灯下,薛青城却捧着书看得一脸认真。
“师兄,看什么呢?”闻漱从床帐后伸出头来,一副新奇的模样。
闻言,薛青城头也不回道:“一些功法心诀。”
见他如此好学,闻漱不由得心生敬佩,“明日便要出发去桃源了,师兄勿要累着,看完了书便早些休息吧。”
“嗯。”薛青城低声应道,指尖翻动书页,闻漱远远地看去,便发觉那本厚重的书已被翻下去了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