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尴尬的就是陶承宣和陶承祐的儿子了,都是三四十岁甚至近五十岁的中年男人,却要叫一个看上去比他们儿子大不了多少岁的年轻男人为“表叔”。
不过这些男人心中也奇怪,他们可没听门房说过有这位“表叔”来拜访,这位“表叔”究竟是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陶府里面的?简直就像是突然冒出来的一样。
而林苏看着堂下这乌泱泱一片的人,不禁有些恍惚。
陶承宣生有三子一女,陶承祐生有四子三女,陶承姝则早已嫁予他姓,另生子女,不在此处。
子又生孙,孙又生子,如今的陶家,早就是一个枝繁叶茂的大家族了。
林苏看着这一张张陌生的面孔,想要从里面找出一些熟悉的样子,却也只是徒然。
就算再像又怎样,逝去的人也已经逝去了。
只有他们的血脉,流传了下来。
凡人,总是这样一代一代地出生,又一代一代地逝去。
看着这一张张或年轻或苍老的面孔,林苏又再一次体会到了时间的力量。
若干年后,或许当他再次回到这里时,这些面孔也将长眠于地下,而代替他们的,则是新的陌生又熟悉的面容。
林苏将思绪牵引到现下,陶府子孙们挨个向恭敬林苏问礼后,便离开了,只有陶承祐在此,忐忑又期待地看着林苏。
林苏知道他想问什么,也知道他将这些子孙叫到他面前的原因。
然而林苏还是无情地打破了他的期待:“他们,并无仙缘。”
仙缘是什么,林苏到现在也说不上来,它虚无缥缈,却又似乎真实存在。
有人吃土都能吃出仙缘,而有人,一辈子寻仙问道,却始终不得其门而入。
就算是能作弊的玩家们,从游戏公测至今,也并非个个能踏入仙途,更何况是游戏里的芸芸众生们。
事实上,在朝阳小世界,能拥有仙缘的人始终都是少数,林苏辟谷之后,也同样能感觉到普通人身上和“道”有关的缘分。
陶府诸人,都无仙缘在身。
闻得林苏此言,陶承祐不禁有些失望,但他很快又对林苏拱手道:“表哥,你一人在外跋涉,多有不便,不知是否需要童子照料……”
但林苏依旧摇头。
陶承祐心中更加失望了,他原本以为传说中的得道真人身边都会有童子随侍,纵然他们陶府子弟无人拥有仙缘,但能送去给林苏做童子,也是好的,不料林苏并无此心,他只能遗憾地放弃了这个想法。
但是仙缘难得,仙人难见,纵然如今陶府子弟无此根骨,熟知后世子孙便一定没有?
谁能说,认识林苏这一位仙人,就不是他们陶府的仙缘?
更何况,若能得仙人看护,未来陶府纵然不能再维持如今的富贵,也不至于落到家破人亡的地步。
陶承祐自然是不会放过这一个机缘的。
“表哥,不知你要在此地待多久?我好让子弟们带你去各处逛逛,四十多年已过,安源城早已与过去不同……”
听着陶承祐有些急切的话,林苏抬起头看向他。
他看着陶承祐,眼前这个苍老威严、精于世故、为家族繁荣延续汲汲营营的老人,似乎与数十年前潭县院子里,那个跟着李小虎兴致勃勃地爬墙,发现自己爬不上去后羞恼地哭鼻子,被嘲笑后委屈地跑到他面前、寻求安慰的总角少年重合到了一起。
林苏在心中叹了口气。
他从袖中拿出一块破旧的砚台,这砚台还是他初入游戏时得到的,陪伴了他许多读书的时光,现在想来,当初他为科举悬梁刺股、熬夜苦读,被李夫子和徐覃天天催促着学习的日子还历历在目,却又已经恍若隔世。
“表哥?”陶承祐看着林苏拿出这砚台,不解其意。
有陶承祐看不见的五彩烟气涌入这方砚台中,陶承祐只觉自己眼前一花,林苏手上的砚台似乎发生了什么变化,又似乎没有,依旧是那一副灰扑扑的样子。
“此方砚台,若持中庸之道,可保汝百代不灭,若行作恶之事,则灵性自消,崩倒如夕朝,若行善积德,则千代可期。”
陶承祐不过一晃神,手中就多了一个沉甸甸的砚台,而林苏的身影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耳边只回响着林苏缥缈的余音:
“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
陶承祐心中一凛。
……
却说陶府众人拜见林苏后,便各自离开,只是小辈们还是聚集在一起,对林苏这位“表叔公”议论纷纷。
“说起来,以前怎么没有听说过这位表叔公?”
“祖父该不会被人骗了吧?”
“不过这个表叔公长得可真好看,要是不是表叔公,是表哥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