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他就一甩袖子,大步离开了这里。
走得那叫一个干脆利落。
“你个孽障,给我回来、回来!”
方元明看着方文石离去的背影,气得差点连话都说不出来。
方文石出生时,他便已经中了举人,故而他这个幼子,一直都没有吃过什么苦。又因为其自幼聪颖,十一为童生,十四中秀才,一路顺风顺水,没有经历过什么挫折,身边之人对他也多是奉承赞扬,故而方文石心中,一直有股傲气,要知道年少之人,最是气盛。
而方元明向来信奉中庸之道,担心方文石过犹不及,于是一直拘着他,将他送离京城,让他回到潭县,磨一磨他的性子,后来万相国如日中天时,又压着他,不让他参加春闱,一来是因为他年纪太轻,二来,也是让他免受朝廷党派斗争牵连。
方元明知道,以方文石的性子,进入朝堂后,定然会与万相国等人对上。
如今万相国倒台,方元明自然不用再压着方文石了,方文石也顺利地通过了春闱,在殿试中得中状元,成为了一名进士,进入了翰林院任职。
与万相国当权时不同,这次春闱,看得可是众举子们实打实的实力,而且此次会试的主考官,更是以铁面无私著称的徐覃。
虽然以刑部尚书作为会试主考官,实在是有些奇怪,会试以往都是礼部主持的,不过鉴于上任礼部尚书正是因为科举舞弊而倒台的,也因此让礼部在民间的公信力骤然直降,皇帝若是不信任礼部,而非要把在民间颇有威望的徐覃任命为主考官,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有这样的一个儿子,方元明心里不可谓不骄傲。
只可惜,他原以为方文石在潭县打磨了那么多年,又经历了李夫子的教导,脾气已经变得沉稳了很多。随着方文石一年年长大,他每年回来京城时,也越来越像一个真正的儒家君子,尊师重道、博文约礼,待人接物,都不再像以前那样急冲冲的,让方元明看了,老怀甚慰。
然而,戎狄一事一出,方文石顿时就“原形毕露”了,明明都已经及冠了,却还是那副年少气盛的样子,竟然还跑到他面前来指责他。
“孽障啊孽障!我供你吃、供你穿,你就是这样对你老子的!”方元明越想越是气愤,心中,还有一丝无人察觉的委屈。
“怎么,你心里也觉得,我是个软弱无能的孬种?是不是!”方元明瞪了一直站在旁边、默默无言的靳元良一眼,言辞越发激烈。
“老师,弟子不敢。”靳元良对方元明拱手回道。
靳元良是和方元明一起从宫里回来的,只是一到方府,就见到这两父子因政见不合吵了起来,而他,也被这两父子,当做了隐形人。
“哼,不敢,看来不是不想!”见靳元良还想辩解,方元明气急地挥了挥手,“别解释了,我知道,你们心里肯定就是这么想的!”
“你脸上的不赞同,以为我没看到吗!”
他也愤怒地离开了这里,快步流星地来到了书房。
他刚开始踱步,就见靳元良也跟着走了进来。
“你还来这里干什么?跟我这个孬种为伴吗!”
“老师,”靳元良沉默了一会儿,问道,“既然您知道大部分人实际上都想要出兵东境,击退戎狄,又为何非要在朝堂和大司马一意坚持与戎狄议和?”
“怎么,你觉得我们软弱了吗?”方元明冷笑一声,没等靳元良答话,他就开始愤怒地踱步。
他的情绪逐渐变得激动起来:
“你以为我不想出兵戎狄吗!”
“你以为我不想击退那些狗娘养的东西吗!”
“你以为我想这么软弱,当个你们眼里的孬种吗!”
方元明的声音说得越来越大,语气也变得越来越激烈。
“谁不想跟戎狄打个痛快!谁不想杀他们个落花流水!可是钱呢?”
“钱从哪里来?”
“召集军队、招兵买马不要钱吗?”
“军队去边境打仗了,路上的消耗不要钱吗?”
“军队在前线战斗,给军队后方提供的补给不要钱吗?”
“士兵战死了,给他家里人的抚恤不要钱吗?”
他原本脸上满是愤怒,但说到这里,却突然悲痛起来,他怒吼道:
“没有钱,没有粮,你要怎么跟戎狄打?”
“难道要在打仗途中,让士兵们突然断粮吗?”
“这断的是人命啊!”
一阵沉默后,方元明的神色顿时变得颓然,跌到一旁的椅子上。
“不是我们不想打仗,实在是没钱打仗啊……”
而听到方元明的话,靳元良一时愕然:
“朝中国库,竟空虚到如此地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