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元良沉默了一会儿才道:“万家是万家,世通是世通,不可一概而论。”
方元明摇了摇头,看着固执的靳元良,像是在看一个天真的孩子:“你说万世通与万府没关系,既是如此,那万世通又是如何成为那状元的?”
“那万世通虽然只是个私生子,但毕竟万相国长子的独子,身上流着万家的血液,在这京城,谁没有把他看做万家的人?”
“更何况今日的状元,是他。”
“不要与我说虚话,我也阅过这万世通的文章,他对这时政的见解,不过只是泛泛而谈,只知道伤春悲秋,尚不如他人,更别说你。”
“你拒绝了万府的招揽,早就得罪了他们,为何还要与这万世通藕断丝连?”
“不如趁此时机,一刀两断。”
靳元良不言,良久。
“老师,”靳元良缓缓道,“世通于我有大恩。”
他郑重地看着方元明:“若是没有世通多年接济我,恐怕我现在也不过只是个贩夫走卒,又如何能穿上这身绯衣,得见天颜,甚至拜老师您为师?”
不顾还在马车上,靳元良朝方元明郑重地跪了下去:“老师,您的要求,我不能答应。”
看着固执的靳元良,方元明苦笑一声,心中竟不知该悲该喜。
他最终只好叹了口气:“你倒不是个忘恩负义的人。”
方元明没好气道:“还愣着干什么?起来吧!搞得你老师我像什么要拆散你们的恶人似的……”
“罢了,你想和谁交朋友就交吧,只是,你入我党派,却与万府的人为友,恐怕党派内部会有人不服你,甚至可能会说你是阿谀献媚两面三刀之徒……”方元明看着靳元良道,“你可能做好准备?”
靳元良道:“我与何人为友,何需他人认同?”说完他自己却愣了一下,却是想起自己在曲海省时,阻止万世通与声名狼藉的林苏和徐覃来往时的样子了。
方元明没有在意靳元良的停顿,他看着靳元良的眼睛,语气一转,问出了他最想问的问题:“你知道,欲肃清朝堂、造福百姓,万府这个毒瘤必然要除去。”
“若有朝一日,万府伏罪,由你执刀,而万世通挡在他们身前,对你苦苦哀求……”
“这把刀,你还砍得下去吗?”
靳元良下意识地辩解道:“世通不会的……”
方元明却骤然变换了态度,厉声问道:“你砍得下去吗?”
靳元良此时方知,原来方元明从未放弃让他和万世通划清界限的想法。
半晌,他声音滞凝道:“我能。”
靳元良低下了头,像是做出了什么决定一样,对方元明抬头道:“我会对他身后的人砍下去的。”
方元明:“那你也许就会失去这个朋友了。”
靳元良已然理解了方元明的意思,无论如今他们是合是分,他们的立场、他们的阵营都已经造就了最后的结果。
除非他放弃他的志向和理想。
他们注定做不成朋友。
马车停了下来,地方到了。
方元明撩开了车帘,指着窗外来来往往的百姓,说道:“你说万世通早已脱离了万家,可他不事生产,却依旧衣食无忧。他的确帮了你,可他用来帮你的钱,又来自哪里呢?不过还是民脂民膏罢了。”
“也许万世通的确是个好人,这并不少见,又不是所有的世家子弟,都是坏人的。可是元良啊,你要知道,朝廷党派之争,是不看好坏的。”
“难道在万家人的眼里,想毁灭万家的你和我,以及我们身后的许多人,就不是个坏人了吗?”
方元明最后只说了一句话:“道不同,则不相为谋。”
……
马车内,看着靳元良心事重重地下车离开,方元明叹了一口气。
他何尝想对靳元良这么残酷,但如今不告诉靳元良这个事实,未来只会对他更加残忍。
朝廷党派之争,向来都是那么残酷和无情,容不得一点软弱和迟疑。
更可况,靳元良如今已经恶了万府,若是他不和万世通撇清关系,就算是他的弟子,恐怕也会被中立派的人排挤,到时将陷入两难之地,前途无望,他自然不能让他的弟子发展成这样。
更别说,他们还是同乡,都出自潭县。
想到这,方元明不禁又想起了如今去修道的林苏,心中惋惜不已,若是林苏正常地去参加了会试,凭借他的才能,此时定然已经金榜题名了,他必然也会将其引入中立派。
可惜,再可惜也无用了。
***
皇宫内,看到众新科进士们呈上来骑马游街得的花,皇帝终究还是忍不住自己心中的郁气,将茶盏狠狠扔到了地上。
“好、好一个万遂。”皇帝咬牙切齿,自他得知新科进士名单后,这口气就一直压抑在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