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那一刻,小花终于找到了自己想要什么。
她想要去那个遥远的国际大都市去看看,那个解放前曾是十里洋场的花花大世界,她想要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地方,才养出了靳礼泽那样漂亮又干净的人?
学得最累的时候,她站着都能睡过去,拼命撑着眼皮,在课桌上拿小刀刻下“临江”二字,就成了那一年艰苦卓绝的岁月里,对她最直接有效的激励。
记起那一年的种种心酸与泪水,小花笑着摇摇头:“都过去了。”
她很感激当初那个努力的自己,如果不是她,今天她就没有机会站在靳礼泽身旁。
小花伸出食指,在那个“小花”的旁边,一笔一划写下“小礼”二字。
看完教室,二人下楼。
小花看着楼梯上的几级台阶,忽然想起一件好笑的往事:“有一次下课,我赶着去食堂吃饭,冲到最前面,结果一脚踩空,从这里摔下去了,一直滚到那里,周围的人都笑了。”
这简直是小花读书生涯中最社死的一件事了,所以她印象深刻,她还记得自己当时那种想找个地洞钻进去的心情,脸涨得通红,却极力忍着膝盖上的痛,若无其事地想站起来。
“然后有一个男生走过去,将你扶起来了。”
靳礼泽淡淡地说,仿佛在讲述一个故事。
小花却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因为他说的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你怎么知道的……”
太巧合了,如果说刚才教室里让他指认桌子,他是恰巧蒙对的话也还能说得过去,但这个也能猜到就太说不过去了。
小花的脑子里不受控制地冒出一个猜想:“哥哥,你是不是……是不是来看过我?”
靳礼泽看着她,这一次,他没有像往常一样,用嗤笑的语气说些“怎么可能”“你想多了”之类的否认的话,而是看着小花的眼睛,反问:“你说呢?”
小花的眼眶一热,差点掉下泪来。
“你为什么不来找我?”
靳礼泽将她抱进怀里,下巴搁在她头顶:“你问我,我也不知道。”
他只知道,大三那年的二月,春寒料峭,他在家里又过了一个无聊的寒假,新年如往常一样,又是一个人在家,老季和温姨也回家过年了,老爸老妈不知道在哪个鬼地方漂着,电视里上演着阖家欢乐的小品,电视外是爆竹声声,每一家都在举杯欢庆这个新年,整个世界都在热闹团圆,仿佛只有他一个人形单影只。
靳礼泽将燃烧的仙女棒插进点外卖送来的奶油蛋糕里,忽然升起一个强烈的念头,他想要回去看看。
那个破败落后的樟树湾,他曾发过誓,这辈子再也不会回去。
可在这个清冷寂寞的除夕夜,他忽然想要回去看看。
过了元宵节,他没带行李,就穿了一件黑色薄大衣,戴上一顶鸭舌帽,就那么孑然一身地乘上了去湖南的飞机。
在长沙落地后,他坐上了原本这辈子都不可能坐的长途大巴,忍了三个小时的汽油与皮革味,终于抵达了县城,然后通过找人问路,一路问到县一中。
一中已经开学了,校门口有戴着红袖箍执勤的学生。
他混在人流中,假装成老师进了学校,找到小花电话里说过的“小红楼”。
正是下课时间,走廊里却没有学生追逐打闹,随着高考的临近,每个人都抓紧一切时间复习,要么是抓紧一切时间补觉。
他来到高三(一)班的教室,然后在窗户外看到了小花。
她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兴许是睡着睡着有点闷,她从胳膊里转了过来,露出一张睡得红扑扑的脸,眼底下是大大的黑眼圈。
靳礼泽想起之前和她打电话时,她中途睡过去的事,看来她真的很累,累到一向精力充沛的她,居然也开始有黑眼圈了。
走廊上的学生见他一动不动站了半天,觉得他可疑,走过来问他要找谁,靳礼泽却突然蹲了下去。
教室里,两个男生因为打闹时没看路,撞上了小花的桌子,桌上撂着的书如摇摇欲坠的危楼一般倒了下去,掉了一地,将小花惊醒,她一脸困倦地揉揉眼睛,下意识看向窗外。
男生们慌张地道着歉,她摇摇头,说没事。
男生之一见她一直看着窗外,好奇问她:“班长,你在看什么?”
小花收回视线,蹲下去捡书,没有说她做了一个梦,梦见那个人来看她了。
那天,靳礼泽走出小红楼,又在校园里胡乱逛了一圈,无所事事地度过了一个下午。
最后一节课的铃声打响时,他鬼使神差地又去了小红楼,这一次他也看见了小花。
她冲在最前面,仿佛冲锋陷阵的英勇战士,却因脚下踏空,一个不慎滚了下去。她穿着臃肿的冬季校服,像一个圆滚滚的球滚到了前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