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考还在的时候他就这样, 但凡是闯了什么祸,给他收拾烂摊子的人与其说是允禩和允禟不如说是皇考,毕竟他二人后面站着的人说到底也还是皇考不是。
现下这个给他收拾烂摊子的人换成了他, 他才知道皇考为何对他这十四弟又爱又恨。
爱, 爱他的才, 恨, 也是恨他的才。
自己的儿子有才, 他当然爱,自己儿子太有才,他又愁,这种愁到最后就变成了恨。恨他也恨自己。
别说皇考了,他对他这十四弟也是又爱又恨。
不然自个儿怎么会在大朝会的早晨挤出来召见他,倒不是怕他进不来会在宫外闹,是怕他这个样子被太多人瞧见伤了他的面子。
他觉得他对这个弟弟已经够有耐心了,甚至都愿意在这谈国事的地方跟他谈家事了,他这十四弟就算不感激涕零,应该也不会像从前似的梗着脖子什么都不说吧。
结果他的确没有梗着脖子,可他还真是什么都不说,这要胤禛如何能忍呢?
这殿内除了胤禛和允禵二人就只有一个站在胤禛身边的苏培盛了。
苏培盛见胤禛脸色不对,就知道他这是要发火了,可这回大将军王闯下可是大祸,他们兄弟二人好不容易单独见着了,就又要不欢而散了,这肯定是不成的,这种时候他这个大太监就该派上用场了。
“十四阿哥……”苏培盛轻声喊道。这几个字一喊出口他立马就后悔了,现如今哪还有什么十四阿哥,就是真有,那也得是万岁爷的儿子,苏培盛想。
他见势不妙,心中一急,旧日的称呼便脱口而出了,也不知道两位爷听见这称呼心里都是个什么滋味儿,苏培盛想。
万岁爷这会儿是个什么神情他不敢看,另一位爷脸上是个什么表情他却是敢看上一眼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看错了,他觉得十四阿哥好像是被谁吓了一跳似的,整个人都抖了一下。
见他这样苏培盛还有什么不懂的,感情万岁爷这边气得都快七窍生烟了,这位爷还在想着自己的事,压根儿就没往上瞧呢。
他越看越觉得这一幕眼熟,他想了半天才想起来自己是在哪儿见过类似的场景的,四阿哥和五阿哥犯了错被万岁爷训斥的时候被就问这个样子吗?
犯错的通常都是五阿哥,四阿哥是被牵连的那一个。
五阿哥也不知道是天生胆子大,还是谁都怕就是不怕万岁爷这个汗阿玛,反正万岁爷在上头气得脸红脖子粗的,他跪在下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不过不管在想什么他都是没怎么把万岁爷的话听进去的。
刚开始他是不知道五阿哥有这份胆气的,要不是四阿哥看不过眼了,总拿手肘碰五阿哥,五阿哥被他吓得就是一哆嗦,他还真发现不了五阿哥其实正在神游呢。
如此说来,万岁爷看十四爷是不是也跟看儿子似的?
呸呸呸,什么儿子不儿子的,万岁爷怎么想的岂是他这个奴才能去猜的。苏培盛连忙低下头,在心里暗啐了自个儿一口。
“四哥,这次的事情的确是我的错,我不求您别的,只求您让我把我的人保下来。”允禵轻声道。
“我本也没想致那人于死地,是我那护卫一时失手,这才……”允禵想了想,又道。
这事是昨晚出的,都一晚上了,该知道的人也都知道了,所有人里知道的最快的恐怕就是他四哥了。
既然他都知道了,那他也没必要跟他绕弯子,眼看着天就快亮了,这事当然是越早说完越好,免得误了朝会。
“怎么,你的人的命是命,丢了命的那人的命就不是命了?”胤禛听他这么说,想也不想便问出了口。
“我……臣弟不是那个意思,臣弟是说,臣弟该赔礼赔礼该致歉致歉,臣弟这名护卫也该下狱下狱,他是跟着臣弟上过战场的,又是为了臣弟才出手伤的人,臣弟不想寒了他的心。”允禵连忙道。
“允禵,你当知道,这种事原是到不了朕跟前的。”胤禛低声道。
允禵要是一直梗着脖子跟他吼,他还真能让人把他给赶出去,他这么一求他,他心里的那团火就跟被人泼了冷水似的,慢慢就熄了。
“臣弟自是知道这种事原本是闹不到您跟前的,臣弟只求您一句话,为了这句话,您说什么臣弟便做什么。”允禵以额触地,朝胤禛行了个大礼,然后说道。
“允禵,你要知道,慈不掌兵。”允禵这一个头磕下去,磕得胤禛心头一跳,他在心里叹了一口气,然后缓缓说道。
“臣弟当然知道慈不掌兵,可臣弟也知道对待兄弟,不能有用时便拉拢,无用时便推开,他虽然与我不能算兄弟,也可说是袍泽了,让臣弟眼睁睁的看着他为那种人抵命,臣弟做不到。”允禵高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