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想要消失,可她努力想要清醒,两道指令对冲着,搅得脑浆迸裂。
视线朦胧之际,一张面孔在眼前忽暗忽明,他有着利落的脸廓和清晰的下颌线,鼻梁高挺,罩下一片阴影,冷静的眼神里附有一丝焦灼,白皙的额头上冒出了细密的水珠,滴落在她的眼睛上。
睫毛痒痒的,为她带回了点神志。
有人托着她的后颈,锲而不舍地叫着她的名字。
那道声音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的,空灵飘逸。
“谢宛宛,我是谁。”
她微阖着眼,视线开阔了一点点,一股苦艾香在鼻尖蔓延,有点舒服。
谢宛宛软软地衔上那张清晰起来的俊脸,眨了眨迷茫的眼睛,轻声答道:“唐舒。”
谢宛宛再次清醒时,全身无力。
她大脑空白地盯了会儿橙色的天花板,眼珠子慢慢平移,输液瓶里的透明液体有节奏地滴入管道,顺着长长的软管延进被窝。
稍稍动了动小臂,手背凉凉的,有点疼。
风轻轻地吹进来,白色的窗帘也被余晖染成了橙黄色。
她的目光停顿在窗台下的小茶几上。
两只玻璃瓶并排摆放着,在桌面上映出两道胖乎乎的影子,有点儿可爱。
她侧过身,仔细瞧了瞧上面标签上的大字。
金银花露。
长舒一口气,陷入床垫,木讷的表情恢复半分气色。
活着真好。
第四章
医院走廊外传出动静。
谢宛宛闻声望去,视察窗的床帘晃过两道人影。
护士的语气和蔼可亲:“那个……是谢宛宛家属吗?现在这瓶挂完,她醒了就能出院了哈~”
家属。
谢宛宛听到这两个字后,收回目光,皱了皱眉头。
不等思索,门把手的转动声徒然响起。
她迅速翻过身,闭上眼睛。
进来的人好像刻意放慢了动作,她没有听到门把手回弹的声音。
那不疾不徐的脚步声从后脑勺移到了面前,在窗台附近停了下来。
屏住呼吸,下意识握住手,无意间挪动了手背上吊针的位置,有一条固定胶布从肌肤上崩开,手背又酸又痛。
她硬生生将这痛憋了回去,一点点松开五指。
就在这时,耳边细碎的衣料摩擦声再次响起。
挪动的手指停在半路,握着团空气似的,僵住了。
那人又迈开步子,离自己越来越近。
脸上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投下来的影子,像是一块若有若无的黑色帷幔,在眼皮上蹭来蹭去,麻麻的,非常不自在。
可是她宁愿不自在,也不想睁眼。
空气静止了几秒。
脸上拂过微弱的风,手心接触到异样的热意。
那人轻轻捏住她的手,动作轻柔地将五根指头掰直平放,粘好胶布。
他的指腹略生薄茧,指尖温热。指甲有一下没一下地挠过她的掌心,轻微刺激到了敏感的神经。
谢宛宛的臂膀僵了僵,隐约觉得不对劲。
男人的声音悠然从头顶飘来:“把睫毛拔了吧,影响你装睡。”
谢宛宛:“……”
她睁开眼,吐气:“怎么是你?”
刚说完,她才发觉自己嗓音嘶哑如荒漠,难听得要命。
唐舒双手抱臂,很浅地抬了抬下巴:“那我走?”
“你是我哪门子亲属……”谢宛宛的声音越来越奇怪,她变扭地往被子里缩了缩,遮住微微泛热的脸颊,眼睛忍不住斜上去看唐舒。
他的气质真的很神奇,穿白衬衫的时候优雅精干,穿黑T的时候帅中带痞。但他痞得很清爽,不像那些油里油气的大背头不良社会青年,张口闭口你大爷的。
谢宛宛咽了咽口水,瞟了窗边的小茶几一眼,又嫌自己声音难听,不好意思开口。
试探般地小心翼翼伸出手,往那儿指了指。
唐舒一点就通,走过去帮她拿来了金银花露,拧开盖子,低眸盯着她顿了顿。
他轻挑眉梢:“怎么,还要我喂你?”
这主意听着不错。
谢宛宛抿下层嘴唇上的死皮,把抬起三公分的背又塌回床垫。
半闭着眼皮,伏枕缓缓点点头,轻飘飘地“嗯”了一声。
这声音娇弱得与林黛玉不相上下,哪个男人不心疼。
昏黄的余晖在唐舒平直宽厚的肩膀上敷了层温和的光。
他默了片刻,嘴角噙起一抹戏谑的笑。
“精神科在楼下。”
“……”
有那么一秒,谢宛宛觉得这男人活该单身。
她无语地张开眼,憋着嘴从床上坐起来。
下意识抬起惯用的右手,手背上的输液针动了动,她条件反射得“嘶”了声。
紧接着嘴唇触碰到一丝清凉。
玻璃瓶口倾斜着怼到了她的唇边,上面的手没有放开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