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弯弯曲曲的长廊, 在府中仆人的带领下,薛娉婷慢慢走向了位于荷花池上的一座小亭子。
尚未走近,已然能听到亭中贵女们的交谈声:
“要我说,那张生便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负心汉, 许了莺莺承诺却不曾做到,后来与别人成亲后竟还有脸回头找她。”
“我倒觉得张生是始乱终弃了没错, 可那崔莺莺也不是什么良家女子,哪有好人家的姑娘会,会大晚上跑去别人府上自荐枕席的!”
“哎, 亏我看前话本的半部分时还以为张生是一个值得托付终身的好男人呢,没想到他居然……”
……
“哎姐姐们, 先别争论这件事了,最近清风书舍新出的《牡丹亭》你们可看了?”
“那自是看了的, 话本一出我便差人买了,一共两本,一本翻看,一本留着收藏。”
“我觉得汤显祖写的这本《牡丹亭》要比《莺莺传》好看些,前几日看时我便被杜丽娘和柳梦梅之间深厚的爱情感动得整宿未眠,近几日又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呢。”
“也不知那杜丽娘与崔莺莺哪个更貌美一些。”
“总之我宁愿嫁予柳梦梅也不愿遇上那个张生。”
……
在听到亭中众人谈论《牡丹亭》时,薛娉婷心中一喜,她这次来可是做足了功课,今日必能大出风头,想到这里她不由加快了脚步。
薛娉婷的到来令亭子里原本笑闹的场景停顿了一瞬,随后众贵女又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开始和薛娉婷问好寒暄。
薛娉婷颇有些敷衍的应了,在看到长宁公主不在场时,她的一腔热情便有些冷却了下来。
环视一圈,竟也没见到魏语珊的身影,平日里这种场合她最爱早早来出风头,今日也不知是被什么事绊住了。
有一搭没一搭地应和着旁人的话,薛娉婷不断左顾右盼寻找着长宁公主的身影。
终于,长廊尽头,有粉色长裙的裙角划过,那是长宁公主平日里最喜爱的着装颜色,薛娉婷微微低下了眉,装作没看到的样子,开始更热情地参与到旁人的讨论中去:
“《牡丹亭》我近日也看了许多遍,不过我倒不觉得杜丽娘与柳梦梅二人之间的爱情有什么值得歌颂的地方。”
“哦?娉婷你对此有何见解?”
薛娉婷仰了仰头,微微放大了音量道:“难道你们不觉得吗?那杜丽娘在不曾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情况下便与一从未见过面的男子私定终身,这不是罔顾礼义廉耻又是什么?”
看见在座其他贵女露出或惊讶、或若有所思的表情,薛娉婷眸中有得意之色闪过,她又接着道,“那汤显祖指不定是个比张生还贫苦的落魄书生呢,想想杜丽娘乃是一个高官贵女,而柳梦梅不过是一介贫寒书生罢了,既无权无势又无财,真不知道那杜丽娘看上他什么。我看呢,不过是这个叫汤显祖的人对某个贵女求之不得,才臆想出这么一个故事来呢。”
贵女们仿佛都被薛娉婷一席话说得陷入了沉思,这时,两道清脆的鼓掌声响起,把众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众人循声看去,便见身着粉色衣裙的长宁公主在侍女的搀扶下款款而来:“薛家小姐这种说法本公主还是第一次听说,倒是颇有新意。”
薛娉婷面上一喜,又立马掩盖了下去,赶紧起身和众人一起向长宁公主行礼。
长宁公主性情一向随和,她稍稍抬了抬手:“既是一起来参加宴会探讨话本的,便无需多拘泥于礼数,大家各自落座畅所欲言吧。”
她又看向薛娉婷:“薛小姐不如再多说说你对《牡丹亭》这本话本的看法?你方才所言本公主竟从未想过,如此看来倒也不失为一个解读此书的新角度。”
“是!”
薛娉婷喜滋滋起身,被长宁公主在这么多贵女面前点名表扬,她今天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下,薛娉婷继续侃侃而谈:“《诗经》本是一篇高雅之作,那杜丽娘看了‘关关雎鸠’一篇,竟能徒生情丝。再者,她与那梦中男子不过才第一次见面,竟就能与他行那云雨之事,诸位不觉得杜丽娘的行为未免过于放荡了些吗?”
“——要我说,这杜丽娘说得难听点,简直和□□无疑!”
听到这里,长宁公主微微皱了皱眉,却没打断她,薛娉婷还在继续她的高谈阔论:“柳梦梅在未中状元时也不过就是一要啥没啥的穷苦书生罢了,我看杜丽娘真是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