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钧和目光沉沉, 声线暗哑, 拉着她的心也跟往下坠。
苏染坐在一旁, 认真地听着。
“那时我只想出人头地,迫切地想要证明自己,再加上或许确实,是有那么几分天资,容老爷子终于注意到,原来还有我这么一号人物。”
容钧和唇角闪过一抹讥讽,接着往下说。
“我妈妈一直想将我送入私立贵族学校,她觉得我这么聪明,却因为她,只能读公立学校,不能像容家那些公子哥们一样,接受更好的精英教育。”
“她做着翻译的工作,本就是很费脑子的,但为了赚钱,下班之后还接了很多编译的私活,熬得双眼通红,就是为了将我送进所谓的好学校。”
“接到录取通知的那天,我还以为,人定胜天,我们是靠自己的努力,得到了这张入场券。”
“后来我才知道,我能进所谓的好学校,还是容老爷子在背后操作。我优异的成绩,和我妈妈无数个深夜的埋头工作,在那个圈子里,没有任何意义。”
容钧和还记得,容家那些败家玩意儿居高临下地站在台阶上,叼着烟吞云吐雾,一脸轻蔑地看他,嘈杂的嘲笑声钻入他的耳朵。
“你难道真以为,你就凭你自己,成绩好加上交得起学费,就能进这学校?”
“跟他有什么好说的,这种人哪懂我们圈子里的规则啊。”
“容老爷子也是年纪大了,这种货色也看的上眼。”
“至此,我摔了人生中的第一个跟头。”容钧和说得云淡风轻,“我高估了努力的意义。”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以为只靠努力就能无所不能,这是一种傲慢。
苏染轻轻咬住下唇,眸中泛起泪光。
如果可以,她真的很想,回到过去,找到少年时代的容钧和。
告诉他,之后你所拥有的一切,都是靠你自己的努力得到的。
“第二个跟头,是因为我自视甚高,妄图以卵击石,但当时我才十六岁,还是太年轻了。”
十几岁的容钧和到底还是斗不过而立之年的容承松,甚至都未曾被人放在眼里。
容承松连些手段都懒得用,只是轻描淡写地吩咐容家子弟,给自己大哥这位不懂事的私生子一点教训。
少年们的教训很简单粗暴,拳脚相加而已,无伤大雅的玩闹。
他们只不过是应付了事,自然不会下狠手,但却彻底将从小被捧为‘天才少年’的容钧和的自负,以及所谓的自尊心,击了个粉碎。
没人把他当回事儿。
在那些人眼里,他甚至不配被视为潜在的威胁。
苏染安慰地伸出手,修长手指搭在容钧和的手背上,轻轻地点了两下。
容钧和反手握住她的手,语调轻柔:“再后来,我遇见了你。”
苏染以为他说的是相亲那日,两人闹剧般的会面,倒是笑了起来,问:“我是你摔的第三个跟头?”
“不是,是你阻止了我去摔第三个跟头。”容钧和说。
雨天的小巷,他心灰意冷地蜷坐在墙边,雨水混着血水顺着坡道往下流。
视线有些模糊,眼睛应该是肿了,容钧和想,丧家之犬大概就是自己这样吧。
车灯激地他眯起眼,他依稀看着一个少女穿着白色长裙,撑着伞下了车,走进巷子。
应该是路过,但她还是在他身边驻足,粉色小伞为他驱走不断落下的雨滴。
她蹲下身问:“需要去医院吗?我可以送你。”
容钧和抬眼看她,努力地想看清楚,但额前滴下的血令他的视线更加模糊,看不太清,但听声音,应该不是认识的人.....他想了想,摇头拒绝:“不用。”
“识时务者为俊杰,难道你没听说过这句话吗?”
容钧和嗤笑一声,识时务者为俊杰?
难道他就要就此作罢?若不是容承松当年做局设计,他和妈妈怎会是现在这样?
他抬眼,咬紧牙关盯着她看,带着几分倔强和不忿,问:“若我偏不呢?”
“那就假装识时务,装到你有绝对的实力,不必再装了为止。”
少女板着脸,言语也并不温柔,但流露出的善意毋庸置疑。
本就是一把女生用的小伞,伞面下的空间并不大,两人靠得很近,近到他能闻到她身上的气味。
木质香调,在这漫天的雨水里,却是另一番味道,似乎能将他身上及心上的伤口一并医好。
他抹了一把脸,终于看清了眼前的少女。
他恍惚有些印象,她是跟自己学校初中部的学生,上个月被一个风云人物大张旗鼓地表白。
她站在人群中央,举止优雅言语温和,拒绝了这场高调的求爱。
既没有拨了对方的面子,又让看热闹的人一哄而散,全程都让人挑不出半分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