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 就是她啊……”郡主慵懒地搭出手, 扶着奴婢站了起来,袅袅婷婷走到她身边,绕着她瞧了一圈, 轻哼一声, 闲闲道,“十里红妆, 真是威风。”
“你——”她抬起一根手指,轻启红唇,“琴棋书画,会哪一样?”
“呵,居然一样都不会。也堪嫁进侯府,当侯府夫人?”
“你既是商户女, 想必算盘打得极好, 不若——替本郡主算算,今日宴会开销几何, 能不能抵得上你一抬嫁妆?”
“你不乐意?”郡主冷笑一声,看向周围,语气不可思议, “她竟说她不是来打算盘的。”
“郡主, 江州乡下女子, 何况又是个商户女,哪里懂得礼数!”
四周皆是窃窃笑语。
“正是呢郡主,商户女。”
“妹妹,你别多想,他们皆是无意,何况——你本就是商户女。”
……
“娶你进门为媳妇有什么用!连为我儿攀交都不会!”
啪地一声清脆的掌声。
颜若宁猛地睁开眼,发丝间全是汗珠,大口大口喘着气,半晌,才在黑暗中抚上自己的脸。
重生以来,她很少梦到过去。
尤其是在侯府的日子。
她心宽,直以为自己全忘了,谁料今日又梦到。
“小姐,怎么了?”在外间守夜的白珠惊醒,进来拢了烛火,迷迷瞪瞪问道。
此时窗外犹是幽深黑暗,瞧不见一点光亮,颜若宁揉了揉太阳穴,声音略有些疲乏:“没事,大约,明日要去赴官宴,有些紧张。”
白珠笑起来:“小姐怎么会紧张,从前也不是没有陪老爷夫人去过。”
颜若宁笑着摇摇头:“那时小,哪里懂什么?”只知道吃吃喝喝,哪里会担心所谓的官家小姐怎么看她。
“我是商户女,去了总是要被人瞧不起的。”
她忽然有些害怕与惆怅。
怕那些窃窃私语。
那些毫无顾忌的嘲讽。
其实,若论品阶,江州官家小姐的品阶比京都贵女不知道低多少,她不应当这样抵触。
可是三年时光,她人回到了十七岁,心境却再也回不去。
有些抵触刻在了骨子里,是她对贵女这个群体的最初印象。
刻薄、势利、迎高踩低、阴阳两副面容。
连她这样的性子,有时候都觉得,自己是商户女,果真是一件糟糕的事。
“小姐若是担忧,不如拆了赵公子给您的信瞧瞧?”白珠提议道。
赵明霁让门房给了她一封信,交代她应该怎么应对。
左不过是要小心一些,对那些官家小姐,对知府夫人多客气些,稍稍提提善堂。
她不爱参与那些虚伪的宴请,不代表她不知道应当怎么应对。
但她不爱从阿霁这儿听到,因此拖拖拉拉还没拆。
此刻她点了点头。
白珠拿过信递给她。
拆了信封,里面只有薄薄一张纸,叠了两折,墨迹似乎也不多。
她打开一瞧,睫羽忽然眨了眨。
白珠也凑上去一瞧,一字一顿念出来:“程知府家厨子做的蟹酿橙好吃,记得尝尝。”
她噗嗤一笑,乐开了花:“小姐,赵公子怕您错过了美味,特地留信提醒您呢!”
颜若宁嗔了她一眼,蓦地把纸往白珠跟前一伸:“拿去拿去,我又不是什么馋鬼!”
还没等白珠接过,她又蹭的一下收回:“我……我还要睡一会儿,白珠,你……你出去!去睡觉去!”
白珠抿住嘴,眼睛笑弯,脆生生抿着笑意答了声“哦”,走去了外间,带上了门。
她偏像故意一样,留了一盏灯。
一盏灯,照亮不了整间屋子,只能刚好垂在床头,摇曳起昏黄的光,在六角如意灯笼里摇晃,在茜纱橱里映出婀娜的影子。
在少女的眼前跳跃着端方俊逸的字。
“谁要吃蟹酿橙嘛。”她嘀嘀咕咕拉起了被衾,只留一双眼。
瞄过来,飞过去。
又一个翻身,手肘撑着软枕,掌心托着腮,小腿也向上翘起,在空中划着弧度,眼睛却翻来覆去地看着那张安静的,宁谧的,带着若离若即冷香的小箋。
知府家宴说是家宴,实则除了她与赵明霁,还有一众官员及其家属,对于程知府来说,这次家宴是他赴任来第一次偕同全家亮相。
颜夫人与颜若宁稍微分析了下其中厉害:“这次家宴,对程知府来说是亮相,对你来说,也是亮相。是要让江州上下官员都知道,你在修建善堂,救助流民。你要知道,上一次洪涝之时深入流民之间,以身涉险治瘟疫的傅老贤人,那时不过十八,凭此可是获封乡君,流芳百世。”
还算赵家小子有些良心,不枉宁儿倒追一场。
颜夫人心中如是想,却说道:“等你成了乡君,满江州的好男儿都任你挑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