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郎的睫毛微微颤了颤,轻闭上眼。
“你别怕,我来抓住它。”
蔷薇香萦绕在他的鼻尖。一定是庭院中那些蔷薇花的香,也太浓郁了些。
细腻的东西似有若无地划过他的背。一定是那只虫子。
温热的鼻息喷洒在脊椎上。
“好了么?”他冷道。
一触即离。
少女扬起手中绢帕,笑得明媚灿烂:“抓住啦!我去将它丢出去。”说罢她匆匆跑出去。
赵明霁拧起眉,轻吁一口气,继续低头清理书。
庭院中,颜若宁也轻吁了一口气,抖了抖没有任何虫子的绢帕,又摸了摸脸颊。随即,她立刻想到这个绢帕擦过阿霁的背,霎时整个耳朵都红了起来。
当然没有虫子。只是见阿霁不理她,她就吓一吓他。
结果好似,他没被吓到,反而她被吓得心脏砰砰跳。
他的背棱骨分明,削瘦而坚实,她的脸刚刚到他的肩胛骨处,凑过去整张脸仿佛都能感受到那蓬勃的,与她浑然不相似的气息。不仅仅是熟悉的冷杉木香,而是,令她脸红心跳的气息。
分明从前也这样捉弄过他嘛。
一定是太久未见了。
颜若宁悄悄觑了眼书房,又淡定挪开目光。
阿霁不理她,她还是先去找李婶聊聊天好了。
从前李婶对她很好,如今竟都拿着竹扫帚扫她了。
“李婶。你在准备晚餐吗?”她进了厨间,笑语盈盈问道。
“对,颜小姐。”李婶客气笑道。
“这是在做什么?”她好奇看了看锅中。
“预备煎鱼呢!”李婶正准备煎鱼,忽又想起,“哎呀,瞧我这记性,汤在院子里小炉上都要煨干了。”
她匆匆擦手出了厨房。
颜若宁看着灶下噼里啪啦的火,灶上被烧得滚烫的锅,迟疑了一瞬,伸出了手。
“啊!”
惊天动地的叫声响彻槐南巷。李婶吓得大惊,连忙跑进厨房:“怎么了,怎么了?”
只见自家少爷已经拉着颜家大小姐离得远远的,锅里冒出滚滚浓烟。
颜若宁一只手腕被赵明霁握紧,另一只手捂住嘴,眼里冒着泪花,半晌,才颤巍巍说道:“火——”
“锅里面起火了!”
她越想越不可思议。
方才火焰蹭得一下冒起好高,险些要将她的头发烧掉。
只差一点点!
锅里面怎么能够起火?!
她侧过头,仰脸看着自己身后的阿霁,扁起嘴,一开口眼泪就止不住滚滚落下,又怕又惧又不解:“锅里面怎么会起火!”
李婶松了一口气,走向灶台:“哎呀,我的大小姐,您没来过厨下自然不知道,锅里冒火苗是正常的……”
“小姐!您怎么把鱼给丢进去了!”
浓烟渐消,锅里面一条鱼如碳一般漆黑,形状惨烈。
颜若宁:“……”它好惨。
她不由止了啜泣,小心翼翼抬头看向赵明霁。
只见他脸色铁青,长吐一口浊气,对李婶道:“无妨,今晚煮面吧。”
颜若宁立刻决定将功补过:“那我来煮!”
“颜若宁!”赵明霁终于直视着她,语气满是不耐,“闹够了没?”
空气安静了一瞬。
赵明霁沉沉瞧了她一眼,拂袖而去,进了庭院,打开大门,站在了门外。
从厨间看过去,他的身影在长庚星的照耀下,有孤而往之的寂寥。
赵明霁有些心浮气躁。
她退了婚。她与家人吵了架。她搬来了槐南巷。她不顾体面地来找他。她以从未有过的姿态接近他。
这一切的指向太过明显,让他难以串成第二种答案。
他该高兴么?
夜晚的凉风拂过,吹不尽他心头的燥热。
曾经渴盼的期待的魂牵梦绕的,在此刻如此轻易地回到手边,触手可及,他一丝丝高兴的感觉都没有。
他只觉得,害怕。
“阿霁,对不起。”软糯的声音在身侧响起,蔷薇的香气在空气中清晰又明了。
他微偏过头。
从她的角度只能看见他的下颌线,以及轮廓漂亮的耳廓,束的整整齐齐的发髻。
“抱歉,我以为煎鱼会很简单。我不是故意毁掉你的鱼的。”她垂下眼眸,手沮丧地捏紧裙摆。
“你向来以为什么都很简单。”他讽刺一笑。
颜若宁抿了抿嘴。
她自然知道自己的毛病。可是——
“对不起。”她抬起眸,就算只能看到他扭过去的侧脸。
许多意义上的对不起。
为她糟蹋的那条鱼。
为她糟蹋的他的心意。
为她的过去的傲慢与任性。
“对不起。”
“不必如此。一条鱼而已。”他的声音恢复了平静,远若皓雪。
微微转过头,他觑见她低垂的头与耷拢的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