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十二扶着桌子站起来,酒力上涌,他晃了一下,差点跌倒。
“卢大哥!”魏景明扶住他,踉踉跄跄跌在床上。
“没事。”卢十二到底不习惯离旁人太近,冲他挥挥手,“我可能有点醉了。”
魏景明端杯茶水给他:“对不起,我不知道大哥如此不胜酒力。”
卢十二喝了茶,脑袋稍微清明一点,把手搭在眼睛上,挡住脸。
“我也不是不能喝,只是这酒太烈……”他晕乎乎的脑袋忽然想到了些什么似的,腾得睁开眼睛:“说起来,你为什么一点都没醉?”
魏景明一边把垫在地上的被子拾起来给卢十二盖上,一边说:“可能是因为我千杯不醉……”
卢十二支吾着哼了一声,没有听到后面的解释,他眼皮很重,合上了就再也睁不开,直到掉进黑甜梦中。
桌子上,他们二人方才敬过香的炉子旁边,放着两枚酒杯,其中一枚隐约闪动着水光。
杯中酒满。
*
男人的喊声逐渐变成嘈杂的吵闹声,而后,尖锐的耳鸣取代了一切,眼前的世界都跟着扭曲。
等到李眠枫再度恢复神智的时候发现自己半靠在床头,黎为龙的脸渐渐清晰。
“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对方满头满脸是汗,见李眠枫醒了,才长出一口气,把他撂在一边。熟练地翻了他的荷包,从里面抽出一条全新的帕子给自己擦汗。
李眠枫含糊其辞:“受伤了。”
黎为龙翻了个白眼:“拉倒吧,糊弄谁呢,辜冰阳要是舍得对你下这么重的手,你还能在荟萃山庄躺到今天。”
这人讲话的语调很奇怪,分明是江南软绵绵的口音,却偏偏选了很多北地才会使用的说法,不伦不类。
李眠枫压住腹中最痛点,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一跳一跳,要突破皮肉顶出来。
“你打的。”
他话里有怒气,并不是完全在开玩笑。若非黎为龙非要闹得他动手,醉春光本来应该被好好压制在体内,顶多叫他身体虚弱,却绝不至于痛得死去活来。
“喂,你说话要讲道理。”黎为龙用帕子擦完了自己,又试图去擦李眠枫,还没等靠近,就被他用眼神逼退,语气上也跟着弱了三分:“我又没碰到你,谁知道你躲两招都受不了啊。”
李眠枫对他半点没有晚辈对长辈的尊敬客气,用下巴颏指指桌子:“我要水。”
他本来就是爬起来喝水的,谁知道黎为龙会突然来这么一出。
“好好好,喝水喝水。”黎为龙扭头找水,发现仅存的茶杯已经在刚刚同自己交手的时候被李眠枫丢出了窗外,索性举起茶壶,直接把壶嘴怼进李眠枫嘴里。
“陈思不在,你就这样使唤我。”
李眠枫平日里喝什么茶还要单独配什么茶杯的人,长这么大头一次对着茶壶嘴喝水,如何接受得了。
奈何黎为龙将茶壶倾斜成一个十分巧妙的角度,水一劲儿往他嗓子里灌,要想不呛水,就只能一阵狂咽。
腾不出嘴说话,李眠枫用眼神骂人,可惜眼睛生得太圆,杀伤力十分有限。
“你来干嘛的!”他被迫喝光了一壶水,才解脱出来,没好气道。
“来找你啊。”黎为龙一脸凛然之气。
“自从我听说你在鱼山一战后音信全无,是白天想夜里哭,吃不下睡不着,但觉偌大个荟萃山庄冷冷清清空空荡荡,真叫人了无生趣。”
他还没说完,李眠枫果断把自己放躺,用被子将头一蒙,闭耳塞听。
黎为龙起先大有同他对峙之意:“你三十几岁的人了,少来这套,你师叔什么事情没见过,怕你不成。”
李眠枫的声音闷闷地从被子底下钻出来:“我看山后那块地,修个亭子也好,挖个池子也好,弄上那么多不值钱的萝卜,看了只觉得碍眼,不如——”
“不如就种上他十几种,每天都给你变着花样做菜吃。”黎为龙瞬间变了脸色,截住李眠枫的话头。
他捏着嗓子,哼哼唧唧:“那些萝卜都是我一手种下,你可不能拔了我的命根子啊。”
李眠枫只是沉默,缩在被子里一动不动。
黎为龙又沉下声音:“你不是想养猫吗,师叔回去就给你寻一只,阿不,一对白毛鸳鸯眼的临清狮子猫,好不好?”
缩在床底下的五脊六探出头来,中气十足的“喵”了一声。
“嘶——”黎为龙将脸一捂,一边拍被子一边哭。
“眠眠,你出来,眠眠——我是你师叔啊,你不能这样对师叔啊!”
藏在被子里的李眠枫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一声大过一声,像是要将肺腑撕裂,喷出满床血。
黎为龙有点牙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