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祁冷汗落下,一瞬间手脚发麻——李眠枫何时被人在身上藏了这东西?
莫非他从鱼山交手时就遭人暗算,怪不得有人能够轻易怀疑到客栈上。
然而稍一冷静,沈祁便想起,在他遇见李眠枫的当夜,为了查看他身上伤情,早已将他全身衣服从里到外换过一次,绝不可能还残留着这种东西。
若非是在鱼山沾上的,又是在何处。自己总之出门和人交手过,虽然他坚持并未被人近身,但一时不察也并非全无可能。但李眠枫一连几日都只见过他和卢十二,没有再碰过第三人一丝一毫,这东西怎会凭空出现。
忽然地,一个念头从沈祁脑海中窜出来。
他一直认为没有任何人碰过自己,但其实确有一人不仅碰了,还碰了许久,只是被他忽略了过去。
这个念头一旦出现,便疯狂滋长蔓延,这几日与李眠枫接触种种,桩桩件件如轮转过走马灯,浮现在沈祁眼前。
假如真是李眠枫,唯独可能是李眠枫。
他有什么理由这样做?
那枚羽毛被从他身上找到时的画面再度出现,李眠枫说的是——他打算一个人离开客栈。
为了……独自离开?
或许根本就不存在什么追踪之术,只是李眠枫不愿将纷乱引入客栈才出此下策,却没想到他如此坚持,才弄巧成拙。
脊梁骨像落在数九寒冬的冰面上,带来冰火两重天的刺痛。沈祁不知道自己是冷是热,交错的情感胀满心房,连眼角都跟着酸涩起来。
茫茫然中,他拾起那片羽毛,放在窗口,慢慢松开了手。
北风一吹,白色的绒毛打着旋儿,消失在天地之间。
第9章 入苏府 天不早了,哥歇了吧?
兜兜转转到达苏泽府上时,李眠枫还在沉睡,沈祁连喊了几声才把他从梦中唤醒。
李眠枫这几日虽然伤重,凡清醒时刻,脑子都一丝不乱。唯独现在或许是路上梦做得杂乱,虽然人被沈祁喊醒,一双圆眼睁得老大,魂却不晓得飘到了何处。
叫他下车,也知道要下车,叫他走路,便也自己跟着人往前走。然而同他讲话,不是乖乖点头就是眨巴着眼睛发愣,分明是还在迷迷糊糊,没搞清楚自己在哪儿。
经过这两天,沈祁越发地发觉他顾惜脸面。既然要先去见苏泽,也不敢再抱着背着李眠枫,怕他日后反思过劲儿来面子上要挂不住。一路上牵着他的衣袖,半扶半拉将他带进了苏府。
隐藏在落叶城外的苏府是一座三进三出的大宅,被主人苏泽以奇门遁甲之术引来绿洲水脉,在戈壁大漠中竟营造出几分江南水乡之意。植被虽然都低矮一片,整个宅院却绿意盎然。
夜色沉沉,苏府却灯烛高烧,偌大宅子映的如同白昼。玉生烟提着滚灯照路,入府之后那点细小的火苗已给衬得微不可感。
人自古昼出夜伏,故天性中便喜光惧黑。然而天道自有运行公理,黑夜里亮得太过,反而比单纯的伸手不见五指更生出诡异之感。沈祁纳闷,他没来过苏府几次,但也能确定自己从未见过这般景致。
他知苏泽并不怕黑,平素虽讲究吃穿住行,却并非好奢侈浪费之辈。
这灯更绝不可能是为了迎接他而燃,苏泽了解沈祁恨不得越不引人注意越好的脾气,不会浪费钱财做这等无用之事。
一个不怕黑的人点了这么多灯,是为了什么人呢?玉生烟口中苏府的“变故”盘旋在沈祁心中,他决定尽快找苏泽问出详情。
前提是,要避开李眠枫。
这人古道热肠,哪怕自身都沦落至此,遇见不平之事却还要忍不住明里暗里帮上一帮。况且苏泽招待他二人落脚虽是看了自己的面子,李眠枫也定然要把这笔账记在他自己的头上。
李眠枫晃着脑袋被推进了宅子,过门槛还差点脚下拌蒜,幸亏有沈祁在一旁扶了一把,才免于以头抢地的惨剧。
这一跤没跌下去,倒把他从迷蒙中唤醒过来。先是感觉到草木清香,再意识到湿润的空气与落叶城不同,有一瞬间他恍惚以为自己正在荟萃山庄的长廊中小憩,醒来时发现被人忘在了此地。
陈思为何不来寻他?这位伺候了他多年的年轻人虽然嘴碎得很,照顾他倒从来妥帖地不出半点差错,应该不至于让他一个人被晾在长廊里吹冷风才是。
下一刻,沈祁担心喊了他一声,李眠枫才恍然醒悟,自己已进了苏府。
他抬袖掩住脸,痛痛快快打了个哈欠,然后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转头对沈祁说:“此地主人品味上佳,我们一路所见,布局精妙,大有天人合一之趣味。”
若非沈祁方才亲眼见他过门槛都差点被绊飞,当真要相信他这一路都是在细品苏宅模样,忘记了同他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