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辞+番外(304)

作者:几块牛轧糖 阅读记录 TXT下载

七月时,方俞安保证了好几次,就差跪在地上指天发誓,这才把如同惊弓之鸟的方效承从东都请回来。

“今年一场疫病,耗去了国库许多钱粮,怕是没个三四年回不来了……”严彭打了个哈欠,不甚雅观地抻了个懒腰,“郑大人,您可是为此出了一份力呢!”

今日休沐,又是仲夏里难得的凉爽日子,郑必先忽然提出,想去看看常平仓。

郑必先笑笑,想说什么,却先咳嗽了几声:“咳咳……好罢,这一应下来的药钱多少银子,神算子给个数目,我省吃俭用一番,总是能还上的。”

严彭沉默片刻,忽然问道:“你这病不会没好干净罢,如何还咳嗽呢?现下又不是甚风寒流行的日子,你可别告诉我是染了风寒。”

他以为郑必先会搪塞过去,然而他只是沉默了很久,马上都能看见常平仓的小值房了,他才轻叹一声:“玉声,此事我只与你说,我……咳咳……我怕是没有多少日子了。”

严彭脚步一顿,有些担忧地看着他:“你,你这是上次的病根?不会罢,我记得不少人好了之后都是活蹦乱跳的,如何会……”

“不是病根,”郑必先道,“郎中瞧过几次,既不是痨病,亦不是甚风寒,只是整日地咳,我亦没见过。只是……咳咳……心有所感,自己时日无多了。”

严彭一皱眉:“你胡说甚呢,只是咳几声就给你吓做这般。那年你要裁制皇商,陛下都要指着你的鼻子骂了,怎没见你怕过!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你不是要去看常平仓么,快走,待会回去我还得陪着我们家殿下呢!”

郑必先一笑:“好啊,有玉声这番话我便放心了,甚病敢侵扰你来啊!”

然而严彭向来一说一个准的乌鸦嘴,此次却并未有甚作用。景平二十二年冬,郑必先再也撑不住,倒在了下朝的宫道上。

其实对于这个情况,众人是有准备的,毕竟他自那场疫病后,就日渐一日地消瘦下去。一开始还以为是他操持改制累的,但那日,他们照例聚在王府,闲暇之余插科打诨时,郑必先直接讲鲜血喷在了折子上,这足够说明不是甚小病。

两年而已,他就几乎脱相,还不住地咳,甚至有时还会咳血。之前他还能硬撑着,然而自那天倒在宫道上后,他就像被抽去了全部力气似的,连喘息都变得格外困难。

这一年的冬天格外冷,严彭冒着大雪从外面赶回来的时候,隔着老远,他就听见了郑必先的痛呼声,还有喘息时像是窒息一般的声音。光是听着就极其揪心,却谁也毫无办法。可是严彭推门进去时,他又像哑了似的,一声不吭了。

“这下您可是要青史留名了,”严彭为炉子加了些炭,“能让当朝太子跑遍京畿去给你买药,后世可得大写特写一番。”

郑必先笑笑:“那我,可真是……要出名了……”

他依然勉强维持着精神,然而呼吸之间,像是有无数根锯条横亘在他肺里一般,每吸一口气的声音都格外刺耳,好像一个简单的动作都能要了他的命。

为什么呢?严彭悄悄擦净了眼泪,为什么总要让苦命人遭这般的疾病,连善终都成了一种奢侈。

“别看了,先喝药。”严彭拿下他手里的文书,“都甚时候了,还想着你那点破改制。你若再这般,我们就给你那些条框都废了,然后贪他个百十千万去。”

“哈哈……你才,不会呢……咳咳……你,你舍不得,咳咳……”

郑必先接过药碗,然而连端都端不住,还是严彭小心翼翼地喂进去。可他好像连吞咽都变得极为困难,一碗药最后洒了快一半,才勉强让他喝进去。

“文准,你……你是不是疼?”

疼,要命地疼。郑必先现在觉得,活着就是给他上刑,肺里也不晓得挤了甚,喘息之间针扎似的疼。这些天一直在隐隐发热,精神亦开始恍惚,偶尔还能看见些个故去的人朝他招手。

“我无事……咳咳……我,咳咳……”

严彭慌忙扶着他,然而大口的鲜血从他嘴里咳呛出来,他却一点办法也没有。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好像有甚无形的物事正一点点榨干他的命,走之前还要施这活人难以忍受的苦难给他,好似不这般就不尽兴。

临近年末,杂七杂八的事一大堆,于是几个人便轮流守着郑必先,却没讲过一句怨言——毕竟他们都清楚,说不定哪一面,便是最后一面了。

京里下了一场大雪,都说瑞雪兆丰年,这一天又正好是冬至,分外喜庆。

严彭已经不和郑必先说一些定会好转的话了,他看得分明,难道病榻上的人就看不分明吗?于是这个冬至,他只是默默地陪着郑必先,等着方俞安应酬完了宫里到这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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