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雨眠一提此事,就想起那天晚上见着的两颗头颅,梦魇一般挥之不去。她深吸一口气:“也对……那咱们速战速决罢!”
常安点点头,可心里确是一股说不上来的滋味。他现在看着钟雨眠,每一面都是当最后一面见的,说不上哪一下,陛下就要给他调去北原,而后他也就顺水推舟地遵守了与钟山的约定。
钟山说得对,哪有女孩子家家,整日在战场上风里来雨里去的。
“小郡主,天不早了,快回去罢。”
钟雨眠一抬眼:“这些天事多,正好这会得空……我都没问你,你这些天怎么了?”
“我能怎么地,都这个时辰了,快回去罢。”
“不对不对!”钟雨眠摆摆手,“你第一次在京里遇着我的时候,打起来的那次,可不像现在这个模样!若非我跑得快,你那一式马上就能打在我腰上了!”
常安哑口无言片刻:“你如何还记得这个……好罢,是我冒犯了。”
钟雨眠倒吸一口冷气:“你,你刚才是在在和老子道歉?你不是小长安,你肯定不是他,他不会……”
她的话没说完,却被常安揽到了怀里,一下没了后文。
钟雨眠听见他的心音乱跳,好半天都平静不下来,胸口剧烈起伏着。好像有甚呼之欲出,然而又生生被他压回去了。
“小郡主,就当我是个一时的玩伴罢,以后在京里过安稳日子。”
“你,你甚意思……你松开,松开我!”
“不松……”常安没松劲,弄得钟雨眠都有些疼了他还不自知,“白日里被人见了,是要遭诟病的,就算我不怕,你也需得怕,晓得么?”
钟雨眠愣了愣,好像明白过来,他要说甚。
“小郡主,这世上没人能随心所欲……我可能过段日子……就要到北原那边了。”
钟雨眠心下了然,只是闷声应了一句。然而心里又觉得憋屈,最后还是没忍住:“我不想过甚安稳日子……我想和你一起……”
常安没回答,如果可以的话,他想告诉钟雨眠,喜欢甚日子他都给。喜欢安稳的,他便辞官归隐,效仿迟畔似的隐居。喜欢江南,那就去江南,听着软糯的吴音,看着那些个将士用完全不同的阵法操练水军。喜欢西北,那就一辈子镇守西北,吹着大漠里永无止息的风,再看着西域和中原的商人来往,和大漠里血似的残阳。
可他不能给钟雨眠任何一个实现不了的承诺,那太轻浮了,配不上心尖上的小郡主。
长久的沉默里,钟雨眠总算轻叹一声,不再追问下去了。
遗憾的是,他们之间不必说太多话作离别用。
从北原来的雪飘飘忽忽地到了京里,却变做了一阵刺骨的寒风,愣是半颗雪子没落下来。
方效承的病愈发重了,好像连这个冬天都很难过去,太医整日里进进出出,给叛军清缴干净的捷报蒙上了一层不详的阴影。
旁人看着这朝局可能会觉得好笑,两党相争了两三年,结果最后谁也没得到这个位置。方晏淮已经在宫里住一段日子了,鬼精鬼精的各位大人都能看明白是个甚意思,然而免不了有些隐忧。
满朝先前看着方俞安还有点模样,起码是个能保住大周二十年太平的,可惜到现在还是音讯全无。
说是音讯全无,可有消息灵通的,说尸骨早就已经凉了,这是在最后一挣扎。
不过处在流言蜚语中心的王府,此刻却格外安静,依然是平日里不动如山的样子,叫人摸不着头脑。
方翊舒探头探脑地进了书房,北风将烛火吹得一颤,把本在浅眠的人也吵醒了。
“先生,你都一天没动了……”方翊舒回手将门带上,“现在这么晚,也不好吃太多。这个是我适才和吉祥一起去买的花糕,你吃一些?”
严彭还有些没睡醒似的,迷迷糊糊地抬起头。直到方翊舒都走到他面前了,他才勉强清醒过来:“这些日子忙坏了,都没顾上你。”
方翊舒坐在一边:“吉祥说,你们都是要办大事的人,我又不是残废了,哪里就要你们时刻看顾。”
因为怕吓着小孩,这些人不约而同地选择瞒着方翊舒,所以现在严彭只能强打精神:“你才多大岁数,多少人和你一个年纪时,还缠着家里人呢。”
然而那小孩认真地摇摇头:“五叔教过的,人生苦短,需得时刻铭记在心。”
严彭点点头:“嗯,他说的对。”
“先生,五叔这些日子去哪了,他何时才能回来啊?”
严彭笑了笑,方翊舒这才发现,好像才两三天的时间,他的脸侧竟然凹陷下去,像是颠沛了两三年一般。
可先生笑起来依然和之前一样温柔,让人能安心地放下全部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