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大周最不缺的,既不是子民,也不是钱粮,而是户部的假账。这件事方晏清是晓得的,他自从少年时得方效承扶持,一路走到现在,已经不单单是为了东宫一个位置,更是这背后滔天的利益。
想当年白治珩倒台,搜出来的家财几乎与国库相当,账上都一笔笔地记着呢。虽然方晏清不奢求那般待遇,但如今的处境已经够让他舒服了。
何况那个万人之上的位置。
“这个节骨眼上,他最好在那!”方晏清愤愤道,转身带着吕炳德进了王府。
“现下正是出去游玩的好时节,结果朝堂上竟然出了如此多的事。”钟雨眠这些天难得不来,在家钻研排兵布阵,这次一来,就撞上了如此大的阵仗,“我还想着和小长安出去逛逛呢!”
比起方晏清那边的鸡飞狗跳,忙着查漏补缺,这里可真是不着急不着慌,静好得与平日殊无二致。
戚逢最先耐不住性子:“殿下,我若再不去查,他们恐怕……”
“急甚,”方俞安胸有成竹地坐在那,“高瑞一事不是板上钉钉了么?”
戚逢还想说什么,然而邹季峰按着他:“任旌传信回来,松江基本尘埃落定,就算高瑞矢口否认,难道山秋还没信心查干净?”
戚逢向来是个强硬性格,然而此时却真真地犹豫了片刻:“查平日里的案子,我倒不会推脱……只是高瑞如此大的事,我,我只能想到玉声。”
“傻了吧你!”郑必先在一边教方翊舒写策论,闻言抬起头来,“严玉声现在除了有个官身,甚都不是,你还指望他。这会指不上人家在哪逍遥呢,整日介见首不见尾的。”
走在山路上的严彭打了个喷嚏,转头便看见路边盛开的小花,随风一颤一颤的……
好像郑必先见了点心的失心疯样……
潘卓的这一处别庄是有来头的,当年白治珩被抄家夷三族,家产乱七八糟地不好收拾,于是都被朝堂低价典当出去了。
一开始方效承以为,大家会嫌弃是逆党住过的去处而不愿意入手,特意嘱咐高瑞将价格压一压,谁知一抢而空。
如此看来,好像没几个人在意白家是否真的反了。反正人头已然落地,投胎转世都得准备念书考取功名了。
不过这里并非潘卓买下的,原是高瑞的地方,只是后来被他转手送了自己最得意的学生。
严彭看起来对此处并不陌生,轻车熟路地找到了一处角门。显然,此处新的主人并没有富裕的时间来将这探个分明,才留下了这陈年的空子。
夏日的山中令人十分惬意,既不似初春寒冷,又没有盛夏的炎热。严彭走在其中,忽然就明白了迟畔要隐居湖州九池山的缘故了。
真他娘的舒服!
若是再走几步,就能回去便好了。
“阿曜,你来。”
盛夏暑气尚未散去,可山间却是凉快。白曜那时的心思还没有现在这般复杂,只晓得最近一段时间,阿爷很少带他出门。
小孩子好动,刚自己在山间跑了一圈,本想着回来与阿爷分享他又摘了几朵花,可却见一向和蔼的阿爷神色凝重。
“阿爷……”白曜把一把花草藏在身后,小心翼翼地走过去,“怎,怎么了?”
白治珩笑了笑,拿出他那一把凌乱的花草:“阿爷带你去见一个人,他吓坏了……你好好安慰他,与他做个朋友。”
小白曜还没学会喜怒不形于色,闻言顿时乐开了花:“太好了!阿爷,他是谁啊!”
“他啊……他比你小一岁,可是他父亲现在不要他,他母亲也不在了。”白治珩斟酌道,“阿曜要好好待他,无论是现在还是以后,无论阿爷在与不在。”
白曜心思敏感,总觉得他在交待些什么,适才的兴奋一下消散不见。
白治珩领着他推开了一间厢房的门,屋里只是一般陈设,可白曜却打了个哆嗦——好冷。
“孩子?”白治珩走进去,“孩子啊,你在哪呢?”
白曜站在门口,觉得人若是总是住在此处,没病也得有病。
“阿曜,进来……来,孩子,见见他。”
那是白曜第一次见到这个将要与自己纠缠一生的人,那时他还是瘦瘦小小的一个,眼中带着显而易见的惶恐与戒备。
那时候方俞安才被郑福如勉强送出来,花盏也不在身边,像没了壳的蜗牛,偏要硬装出一副刺猬的模样。
对面的人瘦得有些脱相,可白曜却不怕,只是怔愣了片刻,便大咧咧地伸出手:“走罢,是不是饿了?我带你吃些好东西去!”
“阿曜的性格倒像是我!”白昀那时也只是个期待着上战场的少年,难得从行伍回来一次,便满京城地带着两个孩子胡闹,“糖人吃不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