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俞安勉强扯了扯嘴角,笑成了个苦大仇深的模样:“那人讲的不是没有道理,我自寻死路,别人未必如此想。”
常安一笑:“想甚呢!若是你真的万劫不复了,他们早就大难临头各自飞,谁还没些个保命的法子了!估计啊,也只有严玉声能跟着你。”
方俞安一挑眉:“你呢?”
常安摇摇头:“我活不到那个时候。”
“什么话!”方俞安一把拍掉他的手,“你又无甚恶疾,我今日便去万劫不复,看你能不能见着明早的小郡主!”
常安被骂得一愣一愣的,片刻终于笑出来:“哈哈哈……好!快走罢,时辰要到了。”
方俞安深吸一口气,确定自己带着的物事还在,这才攒足了出门的勇气。
也不晓得是方俞安经营不善还是他就是如此穷,这么多年,他还没有过如此的排场。
今天的天气很好,也不像前几天那样炎热,方俞安走在路上,还有一丝清凉的风。他抬头看了看宫墙夹缝之间的天,小时候他这样看过很多次,不过多是晚上,花盏一个一个地教他认星宿。
那段日子……方俞安轻叹一声,也不晓得他们见到自己如今的模样,会不会有些许欣慰。
还是要哀叹一句,到底躲不过这般明争暗斗。
正殿大多时候都是放在那好看,年年大朝会,或者有甚大的礼乐征伐,才能开启这万重宫门,让这辉煌之处重见天日。
方晏清的加冠礼便是此处,那时才算得上排山倒海,可惜方俞安彼时年纪小,看着看着便忍不住瞌睡起来。
如今自己走一遭,感觉果真不同。
长阶高得似乎要排到天上去,灿灿的阳光一照,泛着隐隐的金光,似有游龙盘踞其上。
或许是十几年前罢,他记不得了,方俞安曾经被人稀里糊涂地带到这来,一级一级地叩上去,最后在顶端看见了那传闻中的金銮殿。
然后一脚进了这帝王家。
飞檐雕梁,直指天阙,连门槛都快把他挡在外面。
白玉石阶晒不暖,方俞安现在踏上去,还是能感觉到丝丝寒意。
高处的风一阵凉似一阵,然而方俞安一级一级地走上去,脚步却愈发坚定。
六岁的时候,他只得屈居一隅,仰望着似乎永远与他无缘的地方。
时过境迁,他这般卑劣的人也能站在此处了。
可文武百官看着,也不过又是一个皇子长大了。
或许是早就长大了。
按礼讲,戚逢此时是不能有太大幅度去抬头看的,但他才不管,鹤立鸡群地梗着脖子,一路目送着方俞安走上那一条白玉石阶,心里莫名一动。就好像……从此,他便要顺着这条路,一路走下去……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也回不了头。
到底是甚路,戚逢也说不上来,他只是没来由的一阵心酸。
高处不胜寒。
虽然现在看着平静无波的,但其实常安现在心里怦怦打鼓。
早几天他一遍遍地查,布防,就算晓得可能无甚用处,但总是觉得漏下了甚。
没办法了,无论如何今日不能出事。
八十一级白玉石阶,方俞安一步一步地走,像是走过了自己漫漫的一生。
方效承在顶等着,看着这个不甚起眼的孩子慢慢走到自己面前时,心里忽而有些感慨。
这也算是先师一力保下来的人了,不晓得他在天之灵,看不看得到他今日成人。
正冠,赐字,这一套都用不了多长时间,紧接着就是祭祖告庙。常安松了口气,如果方晏清在这时候再没有动作,那么大概就是彻底放弃了。
今日之后,方俞安便要与他正式分庭抗礼,你死我活。
然而常安这一口气还没送到底,四处环视时,一颗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那对面殿顶上……是不是站着个人?
这四周正殿最高,常安原以为安排好各个大门的查验便好,谁晓得这帮人还是属猴的!
常安猛地一打手势,身边的禁军立刻行动,然而已经太迟了。
羽箭破空而出,划开了沉滞的空气,掀起一点微风,直奔正殿而去。
中原没有这般厉害的羽箭和弓手,这人只能是外来的。若是方俞安死在这了,那方晏清肯定第一个被怀疑,他不会如此傻。今日行刺,是不可能活着逃出去的。
无数想法在常安脑子里炸开,然而他什么也做不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羽箭从自己眼前飞过。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
方俞安听见了羽箭破空的声音,可转身时甚都来不及反应,只能看见一支羽箭朝自己飞来。
然而他反应很快,想都没想,压根没躲,甚至还动身挡住了羽箭飞来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