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帮着她盛药,随口问:“阿婷呢?”
严昕愣了一下,随后有些迷茫地抬起头:“什么?”
十二:“……”
坏了。
迟畔正在查看灾民的安置,然而岭南帮毕竟只是一个商帮,再者孙兆兴前段时间撺掇走了不少人,现在帮里的实力大打折扣,几乎杯水车薪。他正犯愁时,忽然见到十二冲过来,冲他说了些什么,然而又迅速跑开。
他在原地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十二说,莫婷跑丢了。
县里都是废墟,几乎一目了然,然而一天下来,竟然没有任何结果。
“若是此事叫严玉声那小子晓得了,他定会找我拼命。”迟畔累得席地而坐,“这下好了,且看他如何发火罢!”
十二也颓然地坐在一边,然而嘴上依然安慰着自己:“先生不会发火的,我都没见过。”
迟畔敷衍地点点头,并没有相信他的鬼话。
不过被众人挂念的小莫婷,此时倒并没有遇到甚危险。
“你莫要声张,这里不太平,被人发现没法解释过去,还会牵连你母亲。”朱颜拉着莫婷的小手,轻声嘱咐道,“今日太晚了,你又跑出如此远来,过几日我再想办法把你送回去罢。”
莫婷点点头,脸上的泪痕还没擦干净。
朱颜笑了笑,轻手轻脚地进了角门:“无事,我不会害你……你舅舅是我的恩人。”
莫婷有些迷茫地抬头看她,然而朱颜只是笑笑,并未再多说甚。
先生已经把亲人都送到湖州了,难道是要开始清算了么?朱颜轻叹一声,看着一片漆黑的高府,这宅子很多年了,不比京里的奢华,松江显得更加破旧一些。
朱颜一时也说不上心里到底是甚感觉,只是觉得……松江从未有过的这样凛冽的风,吹得她有些想落泪。
爹,娘,朱颜没用,只能寄人篱下,但先生要为你们雪耻了。
松江的天灾人祸其实并不算大,放在平日里,连松江知府都懒得去管,把事往知县身上一推。
然而知县又不能去处理高瑞的人,只能一推二五六地作罢。而那一片片废墟,只能带着人们的血泪慢慢自愈,留下一道陈年的疤。
大周二百年里,到处都是这样的疤痕。
不过今非昔比,郑必先的改制虽然一直被吕炳德阻挠,但也不是完全没有效果,至少在吏治与考课上就初显成效。
不过方效承并不高兴,无论如何,他都要处理政事了。
这也是朝堂上觉得吊诡之处,明明方效承比谁都懒,竟然也能容忍郑必先在下面动手动脚地监督他勤政。
“唉,真是越来越看不透陛下了。”高瑞看着窗外还没化干净的雪,“到底是老了,不中用了。”
坐在他对面的两个人并没有甚表情,不知道是没听懂还是懒得搭理他。
“听说你们那边都是茫茫无际的草原,孩子们很小时都能去跑马?”
那个着装怪异的人一脸沧桑,肤色黝黑,看起来年纪很大了。他像一尊神像似的,只是一动不动地坐在那。
不过另一个年轻人显然没有他这么好的定力,一听家乡风物立刻忍不住了:“德利厥的草原是我们的母亲,他能容下所有的子民,当然可以跑马。”
说话的是阿仇谅,他比前年抽条了许多,也更清瘦。脸上那点稚嫩再也看不见了,只能通过他孩子气的话,才能窥见一点少年的影子。
高瑞微微一笑:“老夫有生之年,还真想去贵部领略一二。”
“高瑞首辅大人。”那神像似的人老神在在地开口,“我与阿仇谅王子冒着如此大的风险前来,不是听您闲聊的。”
阿仇谅反应过来,自己的态度过于放低,顿时拉下了脸。
高瑞微微一怔,不知怎的便忽然想起了方晏清。
那孩子第一次见到他时,是在方效承的偏殿,眼中的崇拜与敬仰毫不掩饰。然而他又不得不偷偷瞄着方效承的脸色,见他有些不悦,立刻收敛所有神色,低眉顺目地站在那。
那个时候……方晏清还不是现在这般收放自如的样子,偶尔还藏不住地盯着他。
多好的孩子,可惜,竟是要叫他毁了。
不过嘛……开弓没有回头箭。高瑞定了定神,又看向对面两个异族人:“阿仇谅王子与科达利首领,想必都见过在下的门生了罢?”
科达利扯了扯嘴角,笑得十分苦大仇深:“若是他有您一半胆量与风度,我们都不必来这。”
这真的不能怪潘卓,任谁在宫门口上马车时看见两个奇形怪状的胡人,都会吓个半死的。
“京里要不太平,所以无论如何你们都要来一趟这里……”高瑞道,“替四殿下……清扫干净祸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