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斯琴大姨银铃般的笑声中,哈月被面前的画面吓得后颈汗毛倒立,像是在拥挤的兔笼里看到了一只眯眼假寐的大老虎,没敢多停留,立刻一溜烟跑进了自己家的大门,躲在墙角平复惊恐。
薛京到底想干嘛?昨天坐小电驴穿得奶里奶气像个清纯男大生,今天这么快就走斯文败类的路线啦?关键谁会穿着羊绒精纺的裤子坐在充满毛刺的小板凳上啊?
她看着都替那面料心痛,有钱也不是这么浪费的。
院子里赵春妮刚给小猪喂完饲料,一推门看到哈月神色慌张地垫脚听墙根,就大声质问她:“哎!干啥呢,你不吃饭躲在墙角听啥啊?脑子抽风?”
赵春妮的声音震天吼,唯恐她隔壁的邻居们听不见。
“妈!”哈月虎躯一震,嗓子里发出一声细小的哀鸣,又从院子急速跑到客厅,中途跃过几只挡路的鹅,活像跨栏运动员。
手指在沙发背上重重锤了一拳,频临发疯的运动员来不及坐下,立刻掏出手机给薛京发信息。
“你在我家隔壁干什么?”
“你跟我大姨说什么呢?”
“我警告你别乱讲我们的事!你走了我还要接着住呢。你乱说话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想象中,薛京嘴里不会有什么好话,无外乎是说她以前怎样始乱终弃,是个谎话惯犯,到处吹牛,现在也没好到哪去,穿上裤子翻脸就不认人。
谁知道一个畅销书作家能比女刁民还不要脸,地头蛇瞬间被捏住了七寸,心态崩塌恨不得满地打滚。
很快,薛京回复了她的消息,语气无辜,解释合理。
“?”
“最近在文化局用车老是麻烦金子,给家里人买了点礼品。”
“金子夫妻热情好客,非得留我在家吃饭,实在推脱不过。”
“就是和大姨聊聊我最近在写的新小说。”
“这次我打算以绥城为背景,大家都很高兴。”
“哈月,你上次不是说希望我越写越好吗?”
“我这次新起的书调子很新颖,也许能突破第一本的局限性,你不替我开心吗?”
“我还以为你真的希望我能在文学上有所建树。原来是骗我。”
哈月盯着他的讯息,刚才的恐慌瞬间化作愧疚,是她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她还以为最近自己的烂桃花接连不断,薛京也开始搞得不到就毁掉那一套烂俗报复了。
脸上一阵白一阵红,哈月贝齿咬了咬嘴唇,手指用力地揉了两下酥痒的耳廓,就在她因为自己误会对方的意图而感到万分羞耻而后悔时,薛京又给她发了两句。
“那现在不是白天啦,你晚上方便过来吗?”
“交通不方便的话,我接送你好吗。”
大概是怕气不死她,薛京在疑问句的后面还跟了张马尔济斯犬的表情图。
跟她头像一模一样的小狗正在对着屏幕摇尾巴卖萌。
市医院,金子家,菜市场。
整一周,薛京“碰巧”遇到了哈月三次,也开口邀请了她三次,但无一例外,都被哈月义正言辞地拒绝。
最后一回,他还没开口,只不过穿斗篷式的风衣在卖鱼的档口朝她稍稍侧目。
哈月就直接截断他虚假的亲和,扯着他的胳膊走到四下无人的角落,抱起手臂连名带姓地指责他:“薛京,你不觉得自己现在有点变态吗?”
“你真的得好好劝劝你自己。”
“做人不能这么只考虑眼前,你得想想以后。你没看新闻吗?最近全国形式都不好,不少地方又开始限制出行。”
“你总不能因为这档子事就不回家了吧?你都在绥城晃悠几周了?实在不行再陪你几次,够了就赶快上路。”
哈月当时满脸严肃,背对着处理鱼生的仓库,里面正在用水龙头洗刷河鲜的老妪朝着门口扔了一条不新鲜的鲫鱼,暗处立刻跳出一只通体油亮的花猫,将鱼从地上衔起。
习惯被投喂的野猫并不怕人,就团在哈月的脚边撕咬鱼身。
鱼未死透,求生的本能让它在利爪和尖牙之下来回摆尾,血珠掺杂的水渍将奶白色的猫爪染成了朱红。
那画面荒诞,非常具有黑色幽默。
动物为了果腹而杀生,看起来如此天经地义,被摄影师记录下来,会有种残酷的美感。
可人为了柔软的欲念而上下所求,四处奔走,却总是显得那么低等而庸俗,遭旁人另眼鄙夷。
所以到底是谁赋予了人类只要假装冷淡,用力虚伪就可以变得很高尚的权利呢?不也是人吗。
爱本就充满私欲和嫉妒,想要达成目的,总归不会太体面。
薛京看着猫吃鱼肉,更不觉得自己做错,他就是想通了,也不满足于几次。以前的事情既然说清了,补偿过,他也没什么好记仇的,现阶段他的诉求是:最好哈月能主动反悔,说自己还想和他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