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京小时候的语文老师是一位略懂心理学皮毛的中年未婚女性。
那时候他特别崇拜对方的授课内容,连带着也很把这位老师说的话奉为圣旨。
她每次在班会上讲到家庭教育关系,都会告诉同学们,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孩子会打洞。用以警示:家长的行为对孩子的养成至关重要。
所以打那时候起,薛京就特别害怕听到那句:儿子长大后像父亲。
他决计不想变成薛连晤那种人,所以记忆里自从有了分辨是非的能力开始,他的一切所作所为都是跟他爸背道而驰。
他爹坏到骨子里,他就要好给他看。
他爹拿规则界限当笑话,他就要守着自己的四方块。
可昨天晚上,他一失足成千古恨,还是做了一件特别不道德的事情。
他不清不白的和前女友躺在了一张床上,没名没分。
问题是,过程中他还一边痛一边快,体验得很极致。
人要是真能糊弄得了自己就好了,装纯良,装无谓,装特成功,装得二五八万,装成才华横溢的大艺术家,生活要是纯靠演戏,弄虚作假,那这辈子什么事儿都不那么难了。
就像他父母,演了一辈子戏,在外人面前也活得挺光鲜。
关键是他不能,他这人就是拧巴。
他既没有薛连晤和冯韵那么假,也没有周双那么真,对金钱的追求到底不能成为他人生的唯一目标,他的一辈子还有那么长,像是望不到头,他还想要些震耳发聩的热爱。
而这些热爱里,兜兜转转还是包含着哈月。
一个不那么好的人,却也不足够坏,像是硬币的正反面。
鼓足勇气起手将硬币抛向空中,拂去前尘,再落下时,还是真诚占据上风。
所以薛京答应了一声,语调很淡却很稳,“是,一万多字肯定不够写,绥城这么好的山乡素材,要深挖起来,东西还是很多的。我想打底要几十万,再加上风力发电行业潜力很大,为了调查研究,我明天得先去考个高空作业证。”
至于考证,没两三个月是下不来的。
第22章 装点儿动物
周一,文化局的赵主任接到了一份由薛京亲自配送的超额惊喜。
一早,赵主任还没到单位,薛京就已经他的办公室门口等候多时,第一眼见到薛京,赵主任表情还很臭,恨不得把白眼翻到天花板上,可是等到他粗略翻了翻薛京带给他的报告,脸色立刻回春。
十五分钟后,他捧着手里的文件夹爱不释手,反复咂舌称叹,“哎呀小薛,你这开头写得很不错嘛!”
赵主任说着,想要拍他的肩膀,可是手臂举起很重,落下时却非常轻柔,似乎是生怕惊动他的思绪那样在他的肩膀上掸了掸道:“才一周就写了这么多?还这么深刻?这是打算扩大篇幅吗?”
薛京笑着点点头,三好学生望老师一样乖顺,其实装订好的文字哪里花费了一周,这两万字是他昨天在酒店里熬出来的。
窗外刮了一天的沙尘暴,连窗台内的地毯上落了一层黄色的尘,可薛京完全没被恶劣的天气和刺鼻的味道影响,坐在书桌前整整打了十二个小时的字。
中途短暂休息颈椎,饭都不吃,还是对着笔记本电脑,喝着廉价的茶包来回推敲造词遣句。
上一次他有这种迫切要完成作品的冲动,是哈月咬伤了他的手腕。
那个夏天,他右手裹着渗血的绷带,花费十天就完成了《午后天台》的初稿。
手指像是上了发条,完稿后立刻患上了急性腱鞘炎。
看到薛京点头,赵主任苦笑参半地吸了一口气,来回踱步一圈,又有些为难地坐回了办公桌后,“可是咱们之前那个价格……不能再高了。”
报告的内容确实是很好,出于私人欣赏的角度,他倒是想为学弟多做些什么,但是局里的事儿,丁是丁卯是卯,已经定下的费用,不能再多申请,这是规矩。
“哎。”将报告搁在桌上,赵主任叹了口气。
“也不瞒你,咱们局里的情况就是这样,说是文化局,但系统改革后广电旅游才是大头,市里也没有在经营的出版社,主管的下属单位,就是一个便民图书馆。”
“不怕你笑话,那规模怎么说呢?连大城市随便的一家星巴克都抵不上。藏书都是求爷爷告奶奶找企业捐的。”
“所以你看,就算是你这边扩大篇幅,字数变更,交稿过来也是按当初和作协订好的价格。不能再按字报价了。”
绥城虽小,但赵主任毕竟也算是文艺圈里的人,他开会开得多,茶余饭后道听途说也多,知道有些名气的作者都是怎么跟出版社握拳交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