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吗?”
风吹得沈桢睁不开眼,“还好,杨秘书呢。”
陈渊没回应,推开车门,“上来。”
车窗涂满呵气,窗里是暖融融的春意,窗外是霓虹幻化的光斑,一颗颗膨胀,萎靡,湮灭。
沈桢搓了搓手,随口问,“你不回家,来医院干什——”
陈渊毫无征兆抱住她,支撑他存活的所有力量都倾注在这个拥抱。
一个与以往截然不同的拥抱。
无关欲望与情意,是他的不知所措,他的迷惘崩溃。
他堕落在没有出口的逆境,极度溃塌的情绪绞着他,侵吞撕裂他。
良久,陈渊没由来地一句,“我没想过。”
沈桢感受到他滚烫的气息,和一些湿热的东西,浸润在脖颈。
她愕然,“陈渊...”
“我一生最黑暗的时光,在08年。我险些熬不下去。”他身体微微抽搐,“六大集团败于那场金融战,汉齐集团的贺晓军在我眼前跳楼,他的鲜血和脑浆溅了一地,溅在我裤子。”
沈桢抿唇,一言不发。
“我没有赶尽杀绝,我至今不清楚汉齐和昌隆为什么破产。”他僵硬得厉害。
原本,她想到陈崇州,陈家兄弟相残已是人尽皆知。
可话到嘴边,又咽回。
他如今四面楚歌,连生母都不得不割舍。
她怨他,也恨他。
却又怕。
怕他出事,怕他身陷囫囵。
这几日,沈桢始终不安宁。
太多预感一闪而过。
她在医院照顾陈翎,外界风云无从得知,每回顾允之汇报公务,涉及案情、政客、机密要闻,她自觉回避,唯一探听的渠道也封死。
“同样在那一年,我的爱情,信念,希望,全部毁于一旦。我用了九年才爬出那个深坑,填满土,填平它。”陈渊深埋在她发丝间,“我无法面对,是谁在骗我,骗了我九年。”
沈桢扭头,看向后视镜。
他犹如困在兽夹内的一匹狼,表面悄无声息,却在痛苦嘶鸣。
犹豫几秒,她伸手环抱他。
她知道,陈渊不是一个脆弱的男人,他是壮阔沉厚的深海。
他一定经历了什么。
沈桢指尖在玻璃上细细描画,画出一个光秃秃的老头笑脸。
“陈渊,不开心会掉头发。”
他五脏六腑憋得难受,抱得她越紧,越难受。
“沈桢,你怪我吗?”
她茫然,“怪你什么。”
“假如我陷害了老二。”
第185章 愿意陪我吗
沈桢从他怀中抽离,“陷害?”
陈崇州的确失踪至今,以往,他最多消失一天,制造机会见面,欲合不合,欲吵不吵,膈应她,折腾她。
他那人,性子倨傲,在乎颜面。
分明是好意,也搞成坏心。
心思藏着掖着,一脚踢不出一个屁。
对女人,尤其是藕断丝连、被分手的女人,他浑身的犟脾气。
如此销声匿迹,她早该察觉,他出事了。
陈渊一张脸在阴暗处,街巷浮光掠影,虚无笼罩住轮廓,他喉结滚了滚,“沈桢,你会怨我,恨我吗?”
“只要你问心无愧,所作所为坦荡磊落,无所谓我的怨与恨,任何人没资格怨恨。”她望向他,“如若你有愧,又何必那么做。”
他胸腔的闷钝感再次卷土重来,愈发强烈,“最终不是老二,就是我。”
“为什么?”沈桢倚着车门,“陈家惹麻烦了吗。”
“陈家很多不为人知的内幕逐渐浮出水面,愧与不愧,没有第二个选择。”
她蹙眉,“他会是什么下场。”
“我不知道。”陈渊眼底涌起波澜,“沈桢,假设面临危险的人是我,狼狈潦倒走投无路的人也是我,你会为我难过吗。”
沈桢抿唇,“会。”
他莫名发笑,“这足够。”
她五指卡住门扶手,用力收紧,“他究竟怎样了。”
“不管他怎样,我——”
陈渊眼前忽然闪过乔函润的脸。
那句,“我爱护你一辈子。”到嘴边,又咽下。
他死死地攥拳,攥到手背青筋暴起,“过段日子会有结果。”
不远处的街口,一辆黑色宾利停泊,后座的女人目睹这一幕,一言不发。
杨姬揭过后视镜打量她,“乔小姐,那位是沈小姐。”
她双手交握,面容紧绷,“我认识。”
“您认识?”
女人苦笑,“我见过她的相片。”
杨姬不由奇怪,“您从何处见过?”
“二十五岁的年纪,很美好。”女人没答复,沉浸在失落中,“我年长她八岁,她一定有我当年的影子,对吗杨秘书。”
“大公子长情,沈小姐的眉目神韵确实像极了您。”
女人降下车窗,风雪凛冽,剐得肌肤犹如刀割,她却浑然未觉,“他在香港养了一个叫林笙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