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睁着眼睛,脸上还带着被天降的彩票砸中的表情,一时之间和棘冷漠的表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棘似乎比当初更成熟了,他更高、也更壮了,脸色却比之前还要苍白,衬得黑眸幽深,瞳仁阴森得像黑色的漩涡。
一头乱糟糟的卷曲黑发被修短了一些,额发下的脸庞面部折叠度很高,眉骨和鼻梁都又高又挺,而眼窝深邃,睫毛长直,绷出一个利落的弧度。
男人右侧脸颊眼睛下方的小黑痣依旧夺目,白悄把视线怔怔放在那上面,脸上的笑容像潮水一般缓缓退去。
他有些无措,看着棘一时不敢说话,半晌才把视线挪开,观察周围的环境。
这是一个能容纳两三人的树洞,洞的位置奇高,坐落在半空中。从白悄的位置看去,能看到洞外灰暗的天空,听到鸟雀在枝头下方幽幽地鸣叫。
白悄想挪到洞口,看一下这个树洞离地面有多少高。
他刚一动,一条黑藤便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唰地挡在他面前,顶端张开,露出一排排尖锐雪亮的、针似的牙齿:“嘶——”
重荆藤警告地对白悄哈了一声。
白悄跌了回去,脸色苍白地连连摆手:“我只是想过去看一下——”
“我劝你不要轻举妄动。”
棘淡淡地道,他听白悄说完,不仅没有放下刚才那支重荆藤,反倒又驱使着几根重荆藤,层层封锁着洞口,露出的空隙只能让一两岁的小孩通过,白悄能探出个头就已经不易了。
白悄感受到明晃晃的针对。
他自知理亏,收了笑容,跪在自己腿上,一脸垂头丧气,小心翼翼地道:“棘、谢谢你,刚才救了我……”
白悄不敢问其他事情,一半尴尬一半心虚地开了这个话题,小眼神时不时从垂落的脑袋下偷偷跑出来,想要在不惊动棘的情况下揣摩下他的脸色和心情。
棘掀了掀眼皮,白悄把双手都放在了膝盖上,跪在地上一副无比乖巧的认错模样。
“我当时说过不会放过你,自然不会让你死在别的什么魔物身上,”棘冷笑一声,“今天被我找到了机会,我会好好给你算我们半年前的账。”
没有重逢的喜悦,也没有得救了的庆幸,白悄刚开始见到故人时兴高采烈的心情就像被一场大雨扑灭的火,情绪燃烧成灰烬,风一吹便散了。
他蓦然想起当时离开时,棘愤恨的眼神。
“……”白悄不自觉握紧了拳头,指尖掐在了掌心里,微潮的汗意像蚂蚁一样从掌心爬到了指尖,他不自在地摩擦了一下手指。
“对不起。”白悄低低地说了一句。
棘抱着臂的双手几乎立刻放下了,伸臂的速度快得像是早就预料到白悄会这么说,男人蹲下了身,钳住了白悄的下颚:“对不起有用的话,我还来找你算账干什么?”
“还是你觉得当时没说够,所以现在想再说一遍?”
“那这样的话说一遍怎么够,你要是有心,应该给我磕个头,你说是吗?”
“骗子。”
最后一个词被男人嚼在了齿间,摩擦得又轻又狠,白悄甚至觉得棘不是在说他,而是在隔着空气磨他的肉、喝他的血。
白悄僵在了原地,没想到棘怎么恨他。
和完全成熟的棘相比,白悄要显小得多。他本来身材就纤弱,从骨架到身高都比棘小了一圈,脸蛋弧度也不棘更柔软一些,雪白的肤色和金色的长发像洋娃娃一般惹眼,整个人的气势更是差了一大截。
此刻白悄跪着男人蹲着,白悄又被棘掐着脸蛋,不可谓不弱势,如果有外人在此处旁观,绝对会认为小美人被大混混给狠狠欺负了一通。
但事实却是,白悄是那个用女装欺骗棘的感情的人。
白悄没脸流泪,他一言不发地任棘说一些很重的话。
棘沉着脸:“骗子现在为什么不敢说话了?”
“明明当初一点都不怕我。”
“把我耍的团团转。”
“如果不是被其他人戳穿,我要被你骗到什么时候去?”
“说话啊!”
棘低吼了一声,钳着白悄下巴的手突然抖了一下,但白悄被大声怒斥他的棘吓了一跳,身体也不自觉弹跳一瞬,并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
白悄感觉肾上腺素在身体角落爆发,他手软脚软,用像看杀人狂魔样的眼神看着棘。
半晌,白悄咽下了被恐惧刺激得在口腔里泛滥的口水:“……你要打我吗?”
棘一言不发,眼底深处漫上一层很微弱的血红。
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手指用力,白悄的下颚被捏得生疼:“你真的是男的?”
白悄点点头。
棘嘶嘶笑了一声,嗓子微哑:“想要我原谅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