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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初,万寿节至。
因皇后还在病中,陛下今年又非整寿,为了替皇后祈福,陛下便没有大办生辰,只在麟德殿宴请群臣,停了以往领百官游蓬莱岛的惯例。
不过宴席仍然办得很热闹,尤其是在贺寿献礼环节,众人献上的礼可谓匠心各运,雅至清风明月图、俗至黄金乾坤刻,都应有尽有,让人眼花缭乱。
在这之中,最引人瞩目的是杨世醒献上的贺礼。
说贺礼有些不对,因为它很寻常、很普通,若换了别人,恐怕在呈上来的那一刻就会引起窃窃私语,被斥责对天子不敬。
但因为他是杨世醒,是一向得陛下器重的六皇子,所以哪怕陛下在看见他的贺礼时也显出了一点不解,也没有人敢发出质疑,静静地听着他的解释。
听完之后,陛下面现惊喜,笑赞数声不止,宗室群臣竞相附和,一改先前凝滞氛围。
杨世醒呈上的是一碗由兴民苑稻谷制成的米饭。
和阮问颖在八月时见到的不同,这碗米饭没有多少泛黄,饭粒也较为晶莹饱满,搭配着褐色纹理的木碗,颇有古韵,使人能生出食欲。
虽然从陛下在带着满满的笑意尝了一口后就停箸的举动来看,这碗米饭的味道依然不怎么样,但至少从表面上看起来很不错,又有杨世醒一番“可令百姓多三分温饱”的说辞在,任是谁都不能说这份贺礼不好,用意方面更是堪为魁首。
陛下朗笑直言:“得子如此,实乃朕人生一大幸事!”
群臣俯首相应:“臣等恭贺陛下,天佑我朝万兴。”
纵使阮问颖早就知道了杨世醒会献上这么一份礼,料到了他在献礼后会得到众人的交口称赞,亲眼见得他于大殿之上受陛下赞扬、得群臣称颂的场景,她也还是忍不住感到一阵心潮澎湃。
她看着那道华璋玉圭的身影,弯起一个深深的笑容,升腾出与有荣焉的自豪感。
这就是她喜欢的男子,她将来的夫君,天底下最好的儿郎。
连太后也罕见地带上了一点笑容,看着殿中的杨世醒点了点头,似是颇为赞许。
她偏过头,对陛下道:“六皇子能献上这样一份贺礼,当真是别出心裁,天底下像他这样怀有济世之志的儿郎不多了。母后想在这里——”
陛下笑呵呵地打断了她的话:“母后放心,儿子省得,会对他好生嘉奖。”
他装模作样地沉吟了一番:“不如,就嘉奖他今年的生辰在昌源行宫举办,如何?正好今年因为有事没去避暑,也没来得及秋狝,朕和群臣借此机会过过冬狩的瘾也好。”
太后笑容一顿,旋又展开,颔首道:“陛下此议甚好。不过——”
陛下大手一挥:“那就这么决定了!”
他看向立在下方的杨世醒:“还不赶快向你皇祖母谢恩?你可是头一个能在行宫大办生辰的皇子,若非你皇祖母替你求来嘉奖,你且得不到这份殊荣。”
杨世醒毫不犹豫地下跪行礼:“儿臣谢陛下隆恩,谢皇祖母慈典。”
父子俩一唱一和,把太后没说完的话全部堵回了肚子里。
太后面色难看,却还是得硬挤出一个笑来,强忍着道:“六皇子不必多礼。”
陛下笑着挥挥手,示意杨世醒退回席中:“礼既献毕,你也不要在这杵着了,回去坐着罢,莫要挡了你父皇看戏曲。”
杨世醒依言而退。侍立在天子座旁的高总管机灵地唱起了喏,戏台上立时响起咿咿呀呀的唱戏声,吹锣打鼓好不热闹。群臣配合地把目光转向戏曲,使太后再无开口之机。
万寿节宴就在这么一片暗流涌动中过去。
宴罢,阮问颖本想同杨世醒一块回长生殿见皇后,真定大长公主处却来了人,道大长公主殿下多日不见孙女,甚是想念,筵席上纵有言也不好开,希望她能相送至宫门口,祖孙俩说说话。
突如其来的邀约令阮问颖有些犹疑。她不觉得她的祖母会如何想念她,恐怕有话想要同她说、有事想要问她才是真的,并且这个话不会是什么好话,事也不会是什么好事。
她下意识看向杨世醒。
杨世醒心领神会,淡声对侍从道:“你回去禀报大长公主,现下天色已晚,去宫门口多有不便,明日白天我会送表妹回府,让她与大长公主在府中好好相聚。请大长公主暂候。”
说罢,他带着阮问颖径直离开,留下侍从在原地为难,待得想要追上相劝,也被六皇子的宫侍拦住去路,不让靠近分毫。
才行过宫道转角,又有一人从旁出现,挡在了两人跟前。
是顾婧柔。
阮问颖不奇怪会在宫里见到对方,万寿宴虽然没有大办,但只是流程精简了些,仍旧和往年一样宴请了宗室群臣及其家眷,顾婧柔身为顾家嫡长女、太后的侄孙女,自然在应邀之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