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世醒俯下了身。
熏风缓缓吹过池塘,荷花摇曳吐蕊,迎接甘露,绵绵碧叶无穷,将一切醉人的低吟掩藏在水流之下。
漾满一室柔情。
第168章 宽衣解带、自荐枕席这种举动,让我一个人来就行了
得知陛下的判决, 阮淑晗惊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官妓……这、这是已经定下了的吗?”
阮问颖颔首:“陛下是在昨日下的圣旨,想来已经被……执行了。”
阮淑晗怔怔地将罗扇轻置,靠枕恍惚轻喃:“这——这真是——”
阮问颖倚案而坐, 把杨世醒昨天讲的话复述给她的堂姐听:“听说陛下原本想将其赐死, 是被皇后求了情,才改了主意, 饶她一命。”
“饶命?”阮淑晗失笑着念了一遍这两个字, 缓缓摇头, “这一命,还真是不饶的好……”
“那也未必。”阮问颖含着点犹豫地道, “虽说……那不是什么好去处, 但好歹能活下来。古语不是有云,留得青山在, 不愁没柴烧吗?留下一命, 总比被赐死要好。”
“若是能够赎出来,或许还有点盼头。”阮淑晗发出一声轻叹, “可是官妓……”
她隐了话语, 没有再继续往下说,但阮问颖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
官妓不可赎买,只能一辈子沦落风尘。初初被杨世醒告知这一事实时,阮问颖的震惊不比在听闻陛下的判决时少。
一想到楚端敏将永远陷入污泥,没有再得见天日之时,她的心里就为对方感到一股难受。
虽然她们从前的关系不怎么样, 还起过一点小小的争执, 但……这种结局, 也实在太过凄凉寥落了一点。
想起楚端敏与杨世醒在身世上的相似性, 她更是升起一种兔死狐悲之感。
她低声道:“楚姑娘的确无辜,可此等谋逆大罪,就算她什么都不知道,只凭着她……的身份,便讨不着好。”
《礼律》有言,贵贱不通婚,凡贱籍者,所育子女皆为贱籍。
娼妓之女依然为娼妓,这不仅仅是一种羞辱,更是一句定论。
楚端敏是娼妓之女——哪怕这一指认并无确凿的证据,只凭着她与那江州名妓五分相似的容貌和一点眉心痣,就足以定死她的人生。
阮淑晗显然也想到了一块,沉沉叹出口气:“你说,那日在喜堂上,那梁老夫人说的话是真的吗?有没有可能是她为了报复楚家,故意把楚姑娘的身世说成那样?”
同样的话,阮问颖也问过杨世醒,此刻便拿了后者的回答来说:“闹出了这样大的一场事,又死无对证,不管楚姑娘到底是谁的孩子,都没有意义了。”
“除非昌庆公主死而复生,亲口证实楚姑娘是自己的遗腹子,不然,她就只能是如梁家人所说的那样……为娼妓之女。”
“而且,”她小声道,“晗姐姐,你觉得楚姑娘和那画中人长得像吗?他们都说有五分相似,但我觉得……只有三分像。只是因为那一点眉心痣,才会使人一眼把两者联系起来。”
阮淑晗凝眉思索了一会儿,摇摇头:“我也说不清。楚姑娘和那画中人的气质截然相反,若是放在平时,以她的衣着打扮,定然不会被一眼看为相似。”
“偏生是在大婚之日,她妆容艳丽,穿了一袭大红的嫁衣,又以金玉饰之,就……有些迷惑人了。”
阮问颖道:“你觉得梁家人是故意挑选在她大喜之日的吗?好一击得中?”
阮淑晗还是摇头:“真的说不清楚。不瞒你讲,楚姑娘的容貌是有些娇艳,你也知道其余人对她的评价,往常没有往别的地方去想也就罢了,现在经人这么一提,便……真觉得有几分相合了。”
“是啊。”阮问颖逸出一声轻叹,“这桩事里的真真假假,恐怕只有去世的人才知晓真相。”
姐妹俩就着此事感慨了一番,便揭篇略过。
说到底,她们和楚端敏也没有多么相熟,对方沦为官妓的结局的确使人唏嘘,但也仅此而已。
楚家更不用提,光是试图给她和杨世醒的亲事使绊子这一件,就足以让阮问颖收起多余的不忍,冷眼作壁上观,甚至遗憾楚峥平只被陛下削爵贬官,没有牢狱之灾。
这样的遗憾只持续了一段时日。
六月初,监察御史启禀上奏,楚家结党营私,不仅犯下欺君之罪,而且暗中联络当年随高祖征战时在幽州遗留下来的人脉,联合他人一起私自开采矿山,怀有不臣之心。
陛下闻之大怒,下令彻查,才刚刚喘了口气的楚家又一次遭了殃。
这一次,楚家没有再逃过去。
楚峥平被判斩首,族中男子满十五者流放充军,女子满十五者没入奴籍,除却年七十以上及十岁以下者赦无罪,其余人等全部发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