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侍女湖绿色的眼睛逐渐失去了神采,向着池边走去。
而同样被歌声蛊惑的李宇也失去了意识,向着水池方向迈步。
“哗啦!!”
直到重物坠入池水,溅起的浪花在岸边的石板上发出巨响,那骤然停止的歌声也令李宇的双眼恢复了神采。
鲜血在池水中扩散,被清水稀释后的鲜血宛如浅粉色的雾气,将两道身影吞噬。雾气收缩鼓动,池水变得浑浊,隐约有白色的裙边与湖蓝色的鱼尾在其中翻腾,一场单方面的屠杀正以残忍而无声的方式在水下进行。
李宇被这场面惊了一下,赶紧向水池边冲去,半路却被一只戴有白色手套的手从身后按住肩膀。
“别去。”
李宇脚步停止,迅速转头,就看到背着灯光站立的莱恩斯。对方英挺的五官正隐没在阴影下。此刻,莱恩斯正对着他摇摇头。
“被极海星球的人鱼看做食物的存在,没有生还的可能。”
“可……”
李宇张张嘴,发现自己在这一刻并没有说服对方帮助自己的理由。并非无话可说,而是话的力度问题。没有人能仅凭三言两语说服一个固执的人去改变价值观以及世界观。
于是李宇抿起唇,继续寻找竹竿一类的物品,试图分开那条人鱼对侍女撕咬的行为。
作为一个从小生活在和平年代的,有良知的普通人。他现在还做不到无动于衷的看着一条生命在眼前逝去。
人们应该对死亡本身充满敬畏,而不是麻木。
心底再度涌现出一种无力且无所适从的感觉。就像儿时亲眼目睹死亡,但因年龄小,自己什么忙都帮不上那种慌乱感。
记不清是几岁的时候,他只记得那是个下雨天。
当妈妈接到舅舅出车祸的电话时,他正坐背着书包在出租车上,呆呆的望着从窗顶密集流下的水幕。
出租车是临时改换路线去往医院的。
似乎是走了很多街区,在通过一个十字路口时,小小的他通过被水模糊的玻璃,看到了停在路边的公交车,以及轮胎下蜿蜒流出的血水。
那鲜红艳丽的色泽,即便被大雨冲刷了几遍,依旧浓稠的令人心底发凉。
从医院大门通往急救室的这一路,凝固的血斑成了引导他们去往急救室的路标。他记得那时候妈妈的脸是惨白色的。一直到舅舅盖着白布的躯体被推出来,妈妈强装镇定的面容才在这一刻崩塌。
那时候的李宇还不明白死亡的意义,只是笨拙的踮起脚,为妈妈擦掉满脸的眼泪。
就算困到眼皮粘合在眼睛上,他依旧固执的拽着妈妈的衣摆,在她处理后续工作时,跌跌撞撞的陪着她。
那时的医院真冷啊……
映射到地面的灯光惨白惨白。而人们的交谈声仿佛是来自遥远的天边。
那天之后,再也没有舅舅陪他去游乐场玩耍,再也没有舅舅陪他去学校街边的冷饮店买冰淇淋,也没有了每年生日实现一次愿望的机会。
那时候的他,谁也拯救不了。
思绪深陷在如沼泽一样的泥潭之中,直到一只手落在了头顶,李宇才从那片惨白无力的地狱清醒过来。
眼前还是那片涌动着血水的水池。
身后,一声微不可察的轻叹响起。
“下不为例。”
莱恩斯面色冷淡的摘掉白色手套,将它丢到李宇的手里。随后卷起军装的袖子,踱步走到岸边。
池中血雾翻腾。池外血红色的眼眸居高临下的注视下方。须臾,那笔直的身影突然快如闪电般下蹲并向水中伸手,只眨眼间,那条人鱼的鱼尾便被拉离水面。
“松口。”莱恩斯冷淡的命令道。
水池中的危险存在因为莱恩斯的话出现片刻的凝滞。
“尾巴,和食物。”莱恩斯说,“自己选。”
修长的五指攥着鱼尾,随着渐渐拉离水面的不可撼动的力道,鱼尾上开始出现撕裂的痕迹,湖蓝的鳞片也开始渗血。
“……”
最终,那条人鱼不情不愿的放开了手中的猎物。
被啃掉了半边脖子的侍女缓缓浮上水面,从表面看已经没了生命体征。几名士兵这时才敢上前,用竹竿打捞上侍女的尸体。
李宇走近莱恩斯,看着被抬走的人,目光触及到那些被咬的不规则的血肉,触电一般收回。
“那个女孩,还有救么?”
其实李宇已经不抱希望了。
“没死透。”莱恩斯甩掉指尖的水珠,“救得还算及时。”
“是么。那就好。”
顿了顿,李宇抬起头看向莱恩斯,有点不好意思。
“……谢谢。”
莱恩斯瞥了眼李宇:“没事。”
“你事情谈完了?”
“嗯。”将袖子从结实的小臂上放下,莱恩斯开口,“可以回去阿兰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