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真是把好剑。”沈正忠收剑,拍了拍自家儿子的肩膀,“行,一年不见还算警惕,没有退步。我还以为你这几日到了京城乐不思蜀,学会和我讲礼数周全那套来了。”
沈轩横眉竖眼怒喝道:“你以为谁都像你,在家里还动手。”
沈正忠没理他,转身坐回椅子,随手将剑抛出,“你那破剑都用了多少年了,该换一把了。”
沈轩稳稳地接住,将剑抽出半截。
“你这把剑哪儿来的。”他可不信,他阿耶能自己寻到这样的宝剑。
“朋友送的。”
听罢,沈轩拧眉,又将剑利索地抛回去,“既是送你的,那你自己好好收着。”
沈正忠又欣赏了两眼,将剑放下,叹息道:“唉,想不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卫家还有人记着我。”
“卫家?安平侯?”
“嗯,说起来早些年咱家和卫家也算是熟识,只不过那个时候你还没从娘胎里出来呢。”
沈轩没有再回怼,“知道,你从前常说,你与安平侯兄长是结拜之义。”
沈正忠仔细回想了一番。
他以前有常说吗?
果真是年纪大了,记性不好喽。
“卫家现在倒是颇懂人情世故,人家小姑娘早早就跑过来送礼。”沈正忠指了指自己儿子数落着,“不像你,知道我今天回来,家中有客还往外跑。”
沈轩愣在原地,“你是说,卫姑娘跑到府上给你送了把剑?”
“是啊,卫家昨日下了拜帖,你在家难道不知道?”
沈轩一时半会儿没能说出话。
他没有想到这姑娘会来人拜访。
这两日他常往宫里跑,除了向圣上述职禀报,太后还常召他去兴长宫说话,昨日索性在宫里留宿。
他也是今日一早听宫人传报,这才赶忙回府。
沈正忠摇头感慨道:“卫家这个姑娘还是和当年一样,瘦瘦小小的,不过气质却变了不少,一看就是个厉害的。”
忽然想到什么,转过头又对沈轩道:“你记不记得,从前我带你去过卫家,你还见过这小姑娘来着。”
他还记得,当时自家儿子的骇人之举。
要不是卫家不在意,那姑娘如今就该是他家儿媳妇了。
沈轩也不由想到十岁那年夏天。
那是他和沈正忠最后一次回京,为的却是他阿娘的丧事。
当年阿娘去后,杨皇后执意命沈家将阿娘的灵位送回京城。
他们本该早些回京,奈何当时北境战事吃紧,无暇他顾,一年过后才将阿娘的灵位带回来。
此后沈正忠也再没带他来过京城。
当时回京,卫侯夫人病痛不起,或是想到昔日结交好友,沈正忠与卫直虽交情不深,还是领着他去了卫家拜访。
那时他也还小,只觉得这家只有一个主人家在正堂招待他们,很是奇怪。
他在卫家正院本没有见到卫明姝。阿耶正同这家伯伯嘘寒问暖,他也实在对这些提不起兴趣,在厅中百无聊赖地坐着发呆。
衣裳倏然向下抽紧了些,他不由想起阿娘以前常给他说的鬼怪异事,吓得从椅子上蹦了起来。
顺着那方向低头,却只看见屏风后正探出一只白嫩的小手,扯拽着他的衣角。
再仔细瞧了眼屏风,一个小脑袋从屏风底下探了出来。
不是什么阴间小鬼,而是一个清秀的小姑娘,脸白得透亮,嘴唇水润却没有血色。
沈轩呆得像一座木雕。
他从小到大没见过多少姑娘,往来最多的也就是林家堂姊。
眼前这个姑娘宛若一个精致的白瓷娃娃,虽是一副病怏怏的模样,却比他见过的任何一个小姑娘都漂亮。
姑娘似是没有发现他的局促,只笑嘻嘻地看着,松开他的衣摆,食指放在嘴边,向他招招手,另一只手始终攥得紧紧的。
她神神秘秘道:“嘘,小哥哥,你过来,给你看样好东西。”
沈轩扭头,厅上两个长辈还在高谈阔论,没有人注意到这边。
犹豫片刻,有模有样地学着姑娘,悄悄摸摸爬到屏风后面......
小小一只青衣团子坐在地上,摊开手小声道:“你看!我刚抓的蚂蚱!”
“......”
这算是哪门子好东西......
小姑娘凑近了些,盯着手中的蚂蚱,用手指戳了两下,“呀,它怎么不动了?”
他胡诌道:“许是这蚂蚱成了精,灵魂出窍,跑了。”
他不想告诉她,这蚂蚱已经被捂死了。
就像他阿娘一样,永远不会回来了。
“小哥哥,你怎么不高兴啊?”小姑娘盘腿坐在地上,手上还捣鼓着那蚂蚱腿,眉毛却是蹙起。
“没...没事。”
小姑娘朝他坐的近了些,“哥哥,别伤心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就像我的病,马上就能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