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种情况下,比他痴长几岁的贺雁来,可不就成了他唯一的精神寄托?
十六岁,本就是情窦初开的年纪。若是大熙送来的真是个女孩儿,说不定两人也就这么朦朦胧胧地互生好感了。可是千里整日跟自己一个大男人混在一起,身边连个女性都没有,怎么能保证他不会将姻亲关系掩饰下的暧昧情愫,嫁接到贺雁来身上?
在这时候闯入他的心里,有些无赖,是乘人之危。
更何况,千里还是个少年,是最没有定性的年纪,一时心动怎能敌往后的漫长岁月?若是他心软,点头答应了,以后千里遇上了真正喜欢的姑娘,两人又该如何相处?
再说......
贺雁来叹了口气。
他,是个残废。
这样一副残破的躯体,怎么能与一国之君并肩而行呢?
他对千里,只有兄长情谊,心疼这个没人养大的孩子,所以总是多照顾他些罢了。等千里能够真正独当一面,他自然也就功成身退,绝不干涉半分千里未来的选择。
这是贺雁来,给自己在千里身边的定义。
可是所有这些考虑掂量,贺雁来只要一听到千里压抑不住的哭声,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他只好先想办法,至少让这个泪盈盈的小狼崽子先不要哭了。但是他被捂着眼睛,一动就能被千里发现,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你还小......”贺雁来无奈道。
“我不小了!”千里猛地吼出声。
贺雁来愣了一瞬,随后苦笑着说:“对,千里不小了,对不住,是我说错话了。”
千里努力抽了抽鼻子没说话。
等他缓了一会儿,贺雁来就又试探着问:“可是,千里刚才为什么又不想听到我的回答了?”
“......”千里犹豫了一会儿,嗫嚅着说,“我也不知......但是总感觉,你会拒绝我什么。”
这是动物本能般的直觉,让千里潜意识里回避风险,所以不想听贺雁来的答案。
他想了想,缓缓松开捂住贺雁来的手,任由自己红肿的眼睛暴露在人视线中,期期艾艾地问:“雁来哥哥......你以后还会对我这么好吗?”
贺雁来疑惑:“我并不觉得,我对千里有多么多么好,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事情,千里。”
千里使劲摇摇头,固执地说:“不,你对我特别特别好,特别特别。”
贺雁来眼睫轻颤,不由得伸手向后,凭感觉捏了捏千里发热的脸颊:“那,我以后也会像以前一样对你的,放心,千里。”
这样也好。
他自己都没明白他对贺雁来是什么感情,怎么能期待对方给予他肯定的答复呢?
贺雁来承诺他还会对他好,这就够了,他也会对贺雁来很好很好的。
这般想着,千里低头蹭了蹭贺雁来的手指,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大汗和合敦终于和好了。
这真是件好事。寝殿上下的侍从们脸上都一团喜气,干活都比以前利索了不少。
虽然他俩冷战的时候不会拿下人撒气,但两个人脸色都不好看,尤其是千里;那么小的孩子,平时冷冷淡淡的,一回了寝殿,小脸就往下垮,看着可怜又招人疼。
明煦也喜滋滋地回到了贺雁来身前伺候,非常乖巧地学会了叫“合敦”。
千里挺高兴,主动把糖分给明煦一半,当是赔罪,也是示好。
这还是他第一次有同龄的玩伴呢。
开了春了,日子一天天暖和起来。兰罗迎来春天,就像濒死的旅人突然回到了温暖的家中一样,没有寒冷带来的死亡危机,与大熙的战事也早已过去,一切都欣欣向荣。
而对于千里来说,一切也都在步入正轨。阿尔萨兰败了,兰罗现在拥他为绝对的统领,又有大祭师辅佐,在朝中的威望与日俱增。他迅速地成熟起来,慢慢变成真正意义上兰罗的王。
贺雁来将他每天的成长都看在眼里,也没闲着,开始系统学习兰罗的符文和文化,尽量让自己融入到这里的生活当中去。
明尘还挺意外的,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主子在来兰罗之前已经是求死之心,对人间了无牵挂才任由大熙摆布,做了这和亲公子,可现在居然又重新对新事物感起兴趣,甚至愿意主动适应新生活了。
这是好事。明尘心情复杂地想,刻意忽略了贺雁来的转变是谁带来的这个事实。
二人的关系没有什么变化。人前,千里依旧是逐渐说一不二的少年君王;可人后,千里但凡白天受了什么委屈,晚上定是要红着一双眼睛跑回家,让贺雁来哄着劝着擦眼泪的。
可是明煦这么大都不哭了,千里也有些不好意思,于是边哭边对贺雁来说:“你不能这么惯着我......大祭师都说我越来越担不住事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