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趴着。”奶奶说道。
唐国兴只能趴下来，哼哼唧唧地给自己唱歌。
等到了城里, 等她病好了就可以在城里玩。
奶奶就一直摸着唐国兴的头，看着镇口那棵大树消失在视野中, 她心里是慌的。
可又慢慢冷静了下来。
她们要进城了。
城里的人肯定有办法。
过去没有通路, 她甚至没有办法去城里。
唐国兴的奶奶名叫熊世珍, 今年六十四岁, 常年的风吹雨晒, 地里劳作，让她看上去像七十几岁的人。
她这辈子生了四个孩子, 两男两女, 养大了的只有老三。
大女儿是八岁的时候去山里爬松树打松果, 结果掉下来了，接回来以后一直咳血，镇上的神婆也看了，中药也喝了，都没用。
没几天就去了。
老二才生下来没多久就发高烧，也没熬过去。
小女儿养到了三岁，那个时候，李家的大女儿十一二岁的样子，山上背柴路过她们家，把背篓放在她们家门口，进了院子来讨水喝。
熊世珍在院子的石板上做咸菜，便让小女儿给她端了水。
那天晚上，小女儿就喊头疼，没多久就发烧了。
小女儿没了的时候，她才听说李家大女儿也没了，说是那天早上李家大女儿本来就发烧了，结果他们还让她去背柴，回去就不行了。
她年轻的时候，跟人吵架，别人就会拿话刺她。
“生一窝，死一坡，只看到娘怀胎，不见儿走路。”
从那天开始，她恨死了李家那两口子，她年轻那会儿也信神，信神婆，她那个时候经常拜神。
她男人求风调雨顺，庄稼能有个好收成。
每次她男人拜完了，她跪在那里就开始说李家的坏话，希望他们遭报应。
结果李家没有遭报应，她自己唯一的儿子也没了，就只剩下一个孙女了。
从那以后，她心里也就不信这些了。
但谁也没有想到的是李家下一代也的确个个都惨。
小儿子成年了，眼见要娶媳妇了，都已经说亲了，结果被逼着晚上赶牛，掉田里死了。
大儿子夫妻俩一连生了三个孩子，也只有一个女儿保住了。
二儿子做石匠，安炸药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回事，把自己的胳膊炸没了。
熊世珍每次听到都觉得难受，当年的事情如果真的有报应，也不应该报应在小辈身上，更何况小辈们对她们也还可以。
李家小辈性格人品都还不错，不像老一辈不做人，这也是为什么她答应了干耶的事情，她分得清这些。
可没有想到就是这么一件事，又害了她孙女。
老人家心里苦涩又迷茫。
唐国兴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就感觉到奶奶正在跟人说话。
“卫生所到了，婶子，真的不用去我们家吗？”
“不用，孩子生病了你们家也有孩子，不方便。”
唐国兴和奶奶从车上下来，已经到卫生所了。
卫生所的人搭了一个棚子，几乎都是大人带着孩子过来，到处都是人，和祖孙两想象的城里完全不一样。
老人带着孩子也跟着排队，其他基本上都是年轻人带孩子。
过了好久才有一个戴着白色帽子的人过来摸了摸她的头，又检查了眼睛舌头。
对方最后一边写一边说道：“还是麻疹初期，先喝两道中药，观察两天再来。”
奶奶一听，有些着急：“在老家喝了好多中药了，都没有用。”
老人家对城里的一切都心存幻想。
她并不一定相信神汉的神水能够一下子就治好孙女，但在她心目中，城里的医生能够药到病除。
之前就有过这样的事情，有个同林镇的人病得要死了，镇上怎么都治不好，家里的人都在准备棺材了，最后拉到城里来治，没过多久那个人回去都能下田干活了。
她来的时候，对城里的卫生所也是抱着这样的希望。
为此欠了那么多钱，还把猪都卖了。
结果到城里来了以后，对方跟她说继续喝中药。
老人家一下子急得眼泪都下来了。
“老人家你别急，我们都是这个流程，先喝中药清热解毒，再做观察。”
卫生所的百尔定内服磺胺片和小苏打片不够，现在还有一些中药，后面估计中药都没有了。
熊世珍懂这个话，她不止一次听过了，这就是听天由命的意思。
那头还在喊下一个，后面的人也着急：“老人家，你快去拿中药吧，别耽搁了。后面还有这么多人。”
熊世珍没有办法，只能让开。
唐国兴到了城里，精神状态好了很多，坐在那里乖乖地等奶奶去拿药。
她原本在看旁边的小女孩，对方是城里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