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那天晚上，桂萍看到二姐的后背肿了一个包。
桂萍不敢问二姐这件事。
她怕。
那个时候她怕得睡不着觉，只要一想这些事情，想到二姐想到马蜂窝，她就觉得好像是掉进了一个黑漆漆的大洞里，周围的一切都变得可怕了起来。
好在，这以后，也没有人来招惹二姐了，桂萍也没能再吃席了。
这些事情，她一直埋在心里，从来不会多想。
而今，她会翻来覆去地想，想那个时候的二姐。
奇怪的是，小时候她觉得好害怕。
而现在，再想想，却觉得什么都不怕了，反而会有种隐秘的高兴。
桂萍的这个状态，其他人没有注意到，唐国兴却注意到了。
自从注意到这个事情后，唐国兴就开始睡不着觉了。
她怕重复当初素香的悲剧。
素香被打过，被虐待过，孩子还死了。
没有人给她公道，都让她算了，忍一忍就过去了。
她忍不了，她砍死了男人。
这种事情怎么可能藏得住。
很快就有人发现了，有人到镇上报了警。
村子里的人把素香拦住，他们这一刻就都出来了。
这些人见过她被打，见过她女儿怎么死的。她们要她忍了，算了。
现在，他们来拦着自己，生怕自己跑了。
他们个个如此愤怒，仿佛来抓一个罪大恶极的人。
平常素香被打被关起来，这些人明明就在同一个村子里，可就像是死了一样。
原来他们都是活人。
警察是从香金镇那边过来，素香所在的百合镇没有警察。
他们来的时候，素香的目光穿过了平时常常看到了他们。
原来这就是警察，她还只在露天电影里面见过，电影里面只要出现了坏人，警察就会出现把他们抓走。
她从小就听说了，谁谁谁杀了老婆，被抓去吃枪子了。
她被打被关的时候，也曾想过会有人来把男人抓去吃枪子。
她女儿死的时候，她想过会有人来把男人抓去吃枪子。
最后都没有，百合镇都没有警察，警察离她们的距离太远了。
天边慢慢露出了霞光。
素香终于等到了警察来了。
结果却是来抓自己的。
原来，到最后，吃枪子的人是自己。
文明不曾成为她手里的武器，却在她为自己讨回公道的时候，成为了这些人的武器。
原来，警察是可以到她们这种小山村来抓坏人的。
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
其他人看到了警察来了，松了一口气，纷纷说着素香杀了她男人的事情。
素香转过头，在众人的目光中撞向了土墙。
她没有说一个字。
曾经跟人吵架一定要吵赢的人。
这一次没有为自己说一个字。
唐国兴怕，怕桂萍控制不住自己，最后走上素香的老路。
第95章 基础教育（十七）
◎（1974）毒蛇。◎
第九十五章
桂萍和唐主任说了话, 出来的时候，村校的知青们正在教孩子们唱歌。
——“蓝蓝的天上白云飘，白云下面马儿跑……”
桂萍跟着一起哼唱, 这首歌她小时候就会了, 那个时候去山上捡柴，最喜欢的就是一边唱歌一边捡柴。
唐国兴回来的时候，就看到桂萍站在教室外面，踮着脚，伸着头去听里面的知青唱歌。
唐国兴想起了每年春天，种子播下去的春天，大家扛着锄头往回走, 偶尔会回过头看向新翻的土地。
桂萍听完了一首歌，往回走的时候, 还在跟着唱——
“百鸟齐飞翔, 要是有人来问我……这里的人们爱和平，也热爱自己的家乡……”
她心情很是愉悦，仿佛回到了小时候和二姐大姐一起在山里打柴的日子。
一回家, 婆婆便问去哪儿了。
“唐主任找我说话。”
“唐主任找你说什么？”
“她让我好好过日子，还说让你管管礼哥。”桂萍撒谎道。
婆婆并没有看出来她在说谎。
桂萍心里高兴, 觉得自己可算不是木头脑壳了。
桂萍的二姐经常撒谎, 她是那种无论什么事情都要说谎的人。
哪怕是别人问一句：“你们去做什么？”
姊妹俩刚去山里挖野菜回来, 二姐都要说一句：“去捡柴。”
等人走了, 桂萍会问一句：“为什么要说去捡柴了？”
二姐道：“我们也捡了柴。”
二姐大多数时候说谎都没有原因, 她好像就是不愿意跟人说真话，其它这个年纪的姑娘都有朋友, 二姐跟村子里其他同龄姑娘关系也不亲近, 只和她这个不懂事的小妹关系好。
一次两次撒谎还好, 时间久了，大家就都知道二姐不诚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