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也没多想,她儿子经常这样。
其他人也觉得应该是因为昨天的事情,觉得丢脸,所以跑出去了。
桂萍白天都没有跟人说话,最厉害的排秧子都排歪了好几次。
“你是不是又被你男人打了?”小燕问道。
桂萍摇了摇头,依旧愁眉苦脸,说道:“没有,他……他一大早就出去了。没有打我。”
大家一听,心里觉得很有可能又挨打了,可是她们能怎么办呢?
唉。
晚上,婆婆回来的时候,就看到桂萍把玉米糊糊端进房间去。
婆婆注意到,儿媳妇脸上有一块淤青。
“你男人回来了?混账东西,在外面混了一天!工分也不去挣去了!去哪儿鬼混了!”
“他喝了酒,可能是去了镇上。”桂萍又补充道:“他可能是跟别人一起喝酒。”
本来婆婆想去骂骂这个混账东西,随便去里面房间的地窖里拿红薯,一听到这个话,就不进去了。
“你拿点红薯出来。”
“我马上就去拿。”桂萍一哆嗦。
婆婆只当她这样是害怕进去又要挨打。
她那混账儿子喝了酒就喜欢打人。
晚上,婆婆又觉得好像听到了飞狐呜呜呜呜的声音。
这一次,一直到下半夜,声音都一直在。
婆婆也没有多想,很快就在那种若有若无的声音中睡着了。
村子里很多女人都有和自己男人相处的办法,有些是通过把事情闹大,有些是通过在外面给面子,回家后慢慢说,也有些就是随着生了孩子,两个人开始操持一个新的小家。
总归能够达到桂萍婆婆说的那样,男人们结婚后,人就变诚实了。
这些年轻媳妇的方式或多或少是来源于自己娘家,自己母亲对待父亲的方式。
但桂萍不是那样长大的,她从小就没有母亲,她从小学会的生活方式就是忍着。
直到有一天这样的生活方式开始让她恐慌,她想要改变。
如何改变?
桂萍那贫瘠的人生能够拿出来的办法实在是有限。
她能够想到的只有自己的父亲。
桂萍回到了房间里,她点上了煤油灯,昏暗的房间里,没有人。
她打开了里面房间的地窖,小心翼翼地从梯子上下去。
地窖很黑,哪怕外面还是白天,这里面都是黑咚咚的。
她不小心踢到了什么东西,可能是红薯。
桂萍很快就捡了红薯,又出去了。
地窖里再一次一片黑暗。
桂萍三姐妹,性格都不一样。
大姐懂事,母亲去世后,只留下了一个婴儿,大姐才十岁,父亲见又是一个女儿,甩手∵不管,放任这个孩子去死。
后来桂萍听其他大人说,她小时候就在床上跟着小猫叫一样地哭。
大姐抱着她,去求村里同样生了孩子的婶子喂她。
后妈来之前,大姐要打扫家里,洗衣服,给父亲和二妹做饭,村子里好多人都想要她当儿媳妇,但大姐被父亲嫁给了香金镇那边的人。
大姐嫁人了,桂萍就每天跟着二姐做事。
二姐和大姐不一样,二姐会撒谎,会偷父亲的东西,会偷偷地掐弟弟的胳膊,抢弟弟的米饼吃。
以前有大姐管着,二姐不敢,没有了大姐二姐几乎每天都要挨打。
桂萍最不会撒谎,她从小一说谎就抖,手抖,腿抖,还磕磕巴巴。
一眼就能看出来。
二姐说,下一次你还是不会撒谎,我就不带你一起玩了。
二姐带她一起去偷生产队的萝卜,她跟个木头似的,每次别人一问,她就磕巴,害二姐也被发现。
这天,二姐偷偷杀了家里的鸭子,二姐多聪明啊,她把鸭毛放到山里,伪装成被黄鼠狼吃了的样子。
结果,后妈回来一问。
桂萍磕磕巴巴地说:“不……不知道,没……没看见。”
“你从小就不会撒谎!磕巴成这样了,还说不知道?”
然后,二姐被打了一顿。
“小妹,你这个木头脑袋啊!连撒谎都不会!”
八岁的桂萍被二姐戳着太阳穴,恨铁不成钢地骂。
“一句不知道,你就一边干你的活,一边说不知道,别磕巴就行。”
后来,二姐其实没有偷鸡蛋,桂萍知道因为二姐偷东西都会带着她。
桂萍觉得那个鸡蛋不是二姐偷的。
二姐一遍一遍地说自己没有偷鸡蛋。
可是二姐还是被打了,因为父亲不相信。
桂萍那个时候迷迷糊糊地明白了,有些时候你做没有做不重要,重要的是别人觉得你做没有做。
十八岁的桂萍手里的活没有停下来,红薯一个接着一个洗出来,有一些红薯在地窖里过完冬就烂了,她手脚麻利地把烂掉的那一部分切到另一个桶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