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先是敲了敲门：“孙家老嬷？孙家媳妇儿？”
里面并没有人回答。
唐国兴也意识到不好，说道：“把门撞开。”
大门打开，阳光冲入房中。
孙家婆媳两挂在房梁上。
她们自杀了。
她们本来就是从夫从子的人，现在丈夫死了，儿子死了，过去活着就盼着儿子有出息，盼着孙子有出息，现在没了儿子，没了孙子，心里头只觉得在这个世界上无依无靠，活不下去了。
唐国兴叹了一口气，跟大家一起把人放了下来。
一下子，孙家就一个人都没了。
唐国兴和小春心情十分复杂。
她们作为传芳的朋友，见过传芳的奶奶和后妈是如何刻薄对待传芳，也见过她们如何优待儿子孙子。
有些时候也会想，到底为什么，如果说传芳后妈不需要对传芳好，那传芳的父亲和奶奶呢？
传芳小时候是真的肉眼可见的优秀，她虽然被说不听话，可哪怕是到处说她闲话的后妈，都不能说她不勤快。
因为打柴，喂猪喂牛，大家都看在眼里的。
她哪一样不比那两个继兄厉害？
后来，读了书，她在学校也能得到老师的夸奖，她的未来用老师的话说就是——
“以后说不定能够去平城读初中。”这种称赞，老师不可能不跟家里人说。
可传芳的父亲，传芳的奶奶从来都看不到传芳。
她们心里头只有那四个男娃，总觉得他们以后会有大出息。
哪怕他们偷鸡摸狗，好吃懒做，传芳一点点长大，名声越来越好，她们依旧坚定地觉得传芳不可能有出息，她们的儿子长大了一定会有出息。
她们的生活好像是寄托在家里的男人身上。
现在家里男人都没了，她们好像也失去了在这个世界活下去的理由了。
哪怕是现在，唐国兴和小春依旧不懂。
唐国兴心里有点担心张家的老人，唐国兴不搞连坐那一套。
尤其是张家人的确不知情，甚至现在还在努力凑钱还上当年的钱。
其实这个事情非常讽刺。
钟村长那个时候新国家刚刚建立，第一套人民币刚出来，货币市场混乱，当时收到的钱并不是人民币，基本上是银元，钟村长也是需要把钱交到镇上，由镇上那边拿到银行去兑换成人民币，张家男人拿了那些钱也不敢大手大脚地花，很快银元系统就彻底废了，银元花不出去，雨兰镇也没有银行能够兑换，这些钱就烂在他手里。
这也是为什么张家从始至终都没有怀疑过那么多，因为对于她们来说，她们根本不知道家里还有这样一笔钱。
张家男人后来交代了，因为传芳发现了花花书包的事情，他怕被人搜家里，所以那些银元都扔进了大水潭。
可老太太还是执意要了当初大家捐了多少钱出来，要还债。
张家情况并不好，以前有个癫子大儿子，现在有个杀人犯二儿子。
老太太这把年纪了，又把绣花针拿了起来，开始缝衣服做衣服，想要挣点钱还钱，她年纪大，眼睛本来就不好，多看一会儿就会不自觉地流眼泪。
“妈，你这个眼睛，你别做了。”
“没事，还看得清，人老了都是这样。”她说道。
老太太的儿媳妇这段时间眼泪都流干了，她的丈夫和小儿子都没了，人一下子失去了主心骨。
但还好，家里老太太有主心骨，本来都已经不管事了的90岁老人一下子稳住了大家，办葬礼，家里的畜牲，家里的大人孩子，她都安排得妥妥当当。
“丧气什么？难不成他们死了，你们也要跟着一起死吗？”
“既然不想死，还要活着，那就好好吃饭，好好干活，有什么过不去的。”她这话不是说说而已。
她年轻的时候，丈夫脾气大，总是打她，后来丈夫得病死了，留下两个儿子，她一个人心里慌得不得了，要干活，还要拉扯两个儿子，那个时候也还是年轻，就又招了上门男人，上门男人不打人，但总是说她这不好那不好，好在后来也死了。
第二个丈夫死了以后，她就不招第三个了，那个时候她年纪不小了，葬礼的时候都没哭，只觉得自己也能把日子也过下来了。
这些年，她也的确把日子过得不错。
自家儿子做出了这样的事情，她的确难受，打击非常大，甚至晚上睡觉都闭不上眼睛，但日子还是得过下去，总不能因为一个孽障全家都不活了吧。
最重要的还是把自己日子过下去，尤其是家里的孩子，年纪都还小，老太太不想她们一辈子都活在父亲或者爷爷是杀人犯的阴影之下。
她这样的想法还是影响了张家其他人，大家慢慢地也算是走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