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财连忙回身怒视对方。
对方顶着压力回道:“府医说东家是急火攻心,开了药方,嘱咐东家静养。可是东家不肯,一醒来就命我等备马车前往睢宁,我等是拦也拦不住……”
你们还敢拦啊!
赵财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说亲信命大。
想到自己离开前赵舍信誓旦旦王采儿不会死,赵财担忧自己究竟该如何禀报。他与亲信道:“快,领我去见东家!”
“是!”
赵财跟着亲信往后廊走去,却是某个瞬间,他突然意识到不对劲。
不对啊!以东家着急的态度,怎么也不像是得知死讯还命人备马车的。不说快马加鞭,骑马出行也……
赵财紧张得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他猛然觉得自己不应该回来,不应该出现在赵舍面前。
可是这一点,直到他进入赵舍房内才想清。亲信引路赵财进门,赵财俯身埋头给赵舍行礼,从头到尾不敢看赵舍一眼。
东家没信他,即便东家收到信,都没信采儿小姐故去的事实。
究竟是不愿信、不敢信,一切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竟然自投罗网地跑到东家面前,想要提醒东家这个残忍的现实。
赵财向赵舍跪下,一句话不敢说,朝地下狠狠磕了一声。
此时,赵舍正敞开双手任由仆人更衣,脸色惨白如纸、略显病苦之色。他垂眸望着跪地的赵财,竟半句话都不想问。
他不想问,只想赵财主动禀报,告诉他一切都是假的。
可赵财沉默着,沉默、便是一种默认。
赵舍压抑着情绪,诡异的气氛令周围仆从不自觉地收敛了呼吸声。为赵舍穿衣的婢女整衣的手越来越抖,拿不稳衣带,恐惧得都快哭出声来。
婢女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为赵舍穿好衣的,她只记得自己退开时后背冷汗已浸湿衣裳,冬日里凉得冻人。
赵舍放下双手,陡然上前一步揣开跪地的赵财。
周围仆人连忙跪下,赵财急忙爬了回来,磕头抖声道:“东家饶命,东家息怒……”
赵财本应借此连忙汇报睢宁的情况,可他不知道赵舍究竟想不想听,怎么也不敢说。
赵舍仍旧没有问,他快步走出了屋子。赵财总算赌对一次,得以放松喘息片刻。
仆从们紧随赵舍,却个个怕得发抖。一直以来,他们的新东家虽然手段狠厉,但毕竟是个商人,人前始终端着份儒雅气度在。他们总以为,做人像赵东家那般平静发落、笑着杀人,便是最可怕的存在。如今再看,雷霆之怒真不是人能挨的。
尤其是曾经赵东家的亲信,赵康死后赵东家暴怒的记忆被翻出。原来东家们不是笑里藏刀、怒而不显,而是之前的那些,都没有真正踏到两位东家的底线。
没人敢在此时候触赵舍霉头,府医也不敢再劝修养,他跟随赵舍出府,提着自己的药箱,无需人下令,自己就爬后头马车去了。
……
从阑县到睢宁的一路,赵舍的马车风驰电掣、从头到尾就没有停过。
好在赵财早有预料,将原本准备随行的婢女仆从留下、撇去大箱小箱,只留下两队骑马的护卫,这才将车队赶出马队的速度。
寒风刮着人脸干裂生疼,疾行之下仿佛都要被冻僵了。护卫们都是习武之人还能撑,就是可怜了府医,一路颠簸有苦说不出,感觉自己都快去了。
后来好不容易,马车眼看就要跑散,积雪太厚,不得不停下修整。
府医连忙向赵财求情,只道自己跟着随车队、晚一些再到。
可是赵财却否了他这个想法。
“只怕东家在乎的不是自己的身子。”
出发前他问过下人,出发前赵舍什么都没吩咐,却叮嘱将府里的三位府医带上。想必,是要带人去给王采儿‘治病’的。
赵财为赵舍的偏执反应感到害怕。
赵财顾念另外两位大夫年事已高,已经将人留下,如今这位年轻力壮,只怕跑死在路上,也得挺尸去给已经死去的王采儿诊一诊脉才行。
也果然不出赵财所料,赵舍见马车难行,夺下护卫的马,飞身上马、装也不装了。
……
赵舍苏醒的时候人已经身处草湖村,他的身体终究没有撑过如此奔波,中途在马上晕倒,如若不是护卫眼疾手快,只怕已经栽下马去。
梅姨将赵舍安置在仆人新盖的茅屋里,灌了府医抓的两副药,直到夜里赵舍才睁眼醒来。
“她呢?”
赵财此前来时已经将利害告知梅姨,梅姨早已做好赵舍暴怒问责的准备。
骤然听见赵舍语气平静的问话,梅姨像是受触动,心中泛起苦意。她轻声道:“采儿小姐,在正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