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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东宫一片冷凄。
端王到时,太子正裹着一件狐裘坐在廊檐下赏月,身边的人都被他支走了,只留了一个经年的老内侍。
见他来了,便微微笑着朝他招手,“九弟来了,坐。”
“兄长怎么坐在这,也不怕着凉。”
“大男人,怕什么着凉。”太子毫不在意地笑着,面色却很是惨白,身躯也瘦弱得很,看得端王心惊。
“东宫的人是怎么伺候的,兄长……”他怒气霎时上来了。
眼见太子病重了,便有人敢薄待?!
“九弟,和旁人无关。”太子拉住他,却不妨被灌了一口冷风,忍不住又猛烈咳嗽起来。
好半晌才安稳下来。
老内侍是打小伺候太子的,如今见了,险些落下泪来。
“殿下,您与太子殿下是最为亲厚的,奴婢才敢与你说一说。太子殿下如今当真是自个儿不顾惜自己的身子了。如今便是早膳午膳加起来,也不过用半碗。这样下去可怎么是好。”
“半碗?!”端王蹙眉,“上回我来,兄长还能入口些好的,如今这是怎么了?”
太子虚弱地笑着,“左不过是天热,我不愿吃罢了。”
“那也不行。”端王忙招呼人将吃食端上来,“正好我给兄长带了碗吃的,不论如何,用一些才是。”
“我没什么胃口。”太子还要推辞,端王已经亲自将吃的摆上了桌。
“这是从我王府后院的荷塘里头摘的嫩莲叶做的粥食,熬了小半个时辰。据说最是清热养胃,兄长吃最是合适不过了。”
端王这个做兄弟的都做到这份上,太子也不得不给面子吃一些。
说吃不下,也是心烦意乱的缘故。
真一勺一勺入了口,其实也是能吃得下去的。
眼见太子吃了小半碗之多,老内侍都快喜极而泣了。
可再叫吃,太子也是不肯了。
他看着端王,眸光微闪。
他是皇室嫡出长子,荣耀了大半生,可到头来,也唯有这个异母弟弟是真心待他。
“他日……我若有不测,九弟,”太子抬眼,直直看着他,“替我照顾好母亲。”
第18章 中秋宴
残月渐圆。
中秋这日,阖府上下喜意洋洋。
虽忌讳着东宫太子病重,一切从简,但人来人往是笑吟吟的,本身便有了过节了模样,也不在乎那些撑场面的东西了。
“裴侧妃递来消息,说是入暮时分殿下和王妃便会回府了,酉时正在藏菊亭参宴,叫主子别误了时辰。”绯紫手巧,不过片刻便给她挽了个端庄又好看的发髻。
“例来宫中宴会都要久一些,等殿下回府,只怕都夜了。也不急这一时。”顾青昭正描眉,她左看右看,都觉得不妥。“拿玉藻膏来。”
“主子生就柳叶细眉,这描得不是挺好看的吗?”
“好是好,却不妥当。”
早早便听闻几个院里的小主子们为了中秋宴苦练琴艺舞技,就连齐侧妃也整日背中秋团圆的诗呢。
她一个什么才艺都没准备的,还是平庸些好。
酉时初,藏菊亭内除了上头为端王和端王妃留下的宝座外,底下便都齐了。
连从来不曾露面的楚夫人都难得出现。
“你也来了,身子可好些了吗?”裴侧妃关切了一句。
楚夫人一袭秋香色裾裙,容貌在这一众人中不算出挑,却难得气质清雅,面上挂着恰到好处的淡淡笑容与白孺人交谈。
说是交谈,也是白孺人不断问着,她则礼貌回话,不曾因出身悬殊而不待见白氏,也不会因为白孺人受宠就自降身份巴结,总之,是处处给人舒适之感。
闻言,她便缓缓起身,福了一礼,“已经好多了。”
“如此便好,日后你也要多出来走走。你一个人住在茯苓院,总是孤零零的。”
“是。”
顾青昭不动声色瞧了她一眼,却怎么也不能在前世的记忆中搜寻到这人。
按理说,她是入府最早的,虽然不得宠,可也是有体面的夫人。他日端王登基,再不济也是婕妤往上走。
可前世端王登基后的后宫中,似乎并没有一位楚姓的嫔妃。
难道这中间出了什么差错?
“顾孺人闷着想什么呢?”不知何时,对面的姜芸投眼过来,“听说前几日殿下去芙蕖亭赏花时,偶遇了顾孺人。”
她特地咬重了「偶遇」二字,话中带刺:“只可惜殿下似乎一直未想起妹妹来,妹妹不会怨怪殿下罢?”
她话音未落,周围人打量的目光便投了过来。
顾青昭入府四月,却从未侍寝,谁不把这当笑话听。
“姜夫人这话好生奇怪,我未见殿下就要怨怪,那姜夫人日日弹奏长门赋,岂非是暗指被殿下抛弃,埋怨于殿下。”姜芸如何比得了齐侧妃和白孺人受宠,心有不甘时便爱掉些酸书袋子,奏些靡靡之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