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渊如又捻了块糖丁含在舌下, 这糖丁焦衣化下,里芯的桂花甜而不腻, 秦渊如一路上吃了不少。黑马一步三晃,终归还是晃到了荆州城下, 秦渊如远远望着城墙上铁画银钩的“荆州”二字, 掌心缓缓搓着见底的锦囊。
他这一路上, 本应该想着如何装出当年小秦肃天真畏缩的模样,来骗过秦廉卫那双老隼般浑浊的双眼,但实际上,他纠结沉思了一路的, 却是这桂花糖丁要如何改良,才能更符合念念的胃口。
真行啊, 秦渊如笑了笑自己。他半只小臂横置眼前, 挡着浓烈刺眼的日光, 江南的九月比不上四季昭然的塞北,日头始终毒辣, 他遮了会,也就趁这会功夫想好了应对秦廉卫的百句说辞。
秦渊如坦然进城, 熟稔地将小黑卖了第三手。他掂着几吊钱,东逛西逛,终于在某个斗蟋蟀的场子里寻到个熟悉的身影。
秦渊如毫不客气,胳膊一抬,这几吊钱打着旋地落在了几乎没人压的“绿阎王”格上。“绿阎王”正打着蔫,却似是被这凭空出现的几吊钱震慑到了,整个蟋蟀当空一跳,狠狠咬住了对面的“神武将军”。
围观众人皆是一片哗然,唯有那道熟悉的胖身影迅速敛起地上散落的铜板,大声嚷嚷:“我赢了我赢了!不亏是你胖爷的‘绿阎王’,什么破‘将军’,我呸!”
小胖子作势要啐,“神武将军”忙被其主人捡出来带走了。小胖子数着铜板,却猛地发现了那几吊钱。
“哎!这是谁的吊钱?胖爷这儿小本生意,赔不了哈,拿走拿走!”
“我的。”人群散尽,秦渊如环臂而立,上秋风吹过他的衣袂,带起他腰间余下的束带,他额发垂下,却没挡住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多日不见,胖小你怕不是要改名作胖大了?”
“是你啊,小媳…”秦渊如足下一点,一颗石子凌空飞起,准准砸在胖小憨宽的额头上。
“你干什么!姓秦的!又要打架是不是!”胖小怒喝一声,挽袖子就要来打。可这次秦渊如却没惯他,他侧身一闪,胖小自然料不到他的走位,整个人直直栽了下去。
不等他“哎呦哎呦”地的求饶,秦渊如已是踏在了他宽厚的背脊上:“…拿我的‘绿阎王’出来招摇,还敢对我口出不逊?牛庞,你是不是失心疯了?”
“别叫你胖爷的本名!”胖小最不喜欢别人以大名称呼他,他总觉得这名起的随意难听,十分有失他的威武。上一世时,秦渊如实在没想着能与胖小有多大的交情,因此胖小不说,他也不问,直至胖小死于战场,他让手下清点时,才在胖小衣领里发现他真正的名字。
秦渊如又多叫了几声,见牛庞一张胖脸气的通红,他才终于解气似的松了足下的力度。
牛庞赶紧一个打挺爬了起来:“…既然你知道了胖爷的本名,胖爷也不瞒你,牛家大儿牛庞,行不更名坐不改姓!”
牛庞又把手里那几十个铜板分了一小半出来:“‘绿阎王’是你的,但这摊子是我支的,局是我攒的,你三我七不过分罢?”
见秦渊如没接,牛庞叹了口气:“你也别跟我客气了,这几天那王府里又不知道闹什么妖,赶出来许多杂役、婆子,本来就冷清地要闹鬼,现在更是,连点人气儿都快没了!你在那广平王府里当差,没事也多少攒点私房钱,省的那广平王倒台的时候,你出来成一小乞丐,到时候可别说胖爷没给你指点。”
秦渊如:“……虽说残破点,倒也不至于倒台吧?”
但估摸着赶人出来,应该是李霄安他们已经躲进了广平王府里。上一世李霄安被秦廉卫安排着,好好地躲离了江陵,这次被他一诓,撤离的各个节点都脱出了掌控,他们联系不到秦廉卫,之后能想到的最能避开戚家军的路线,应该就是夜走水路,飘摇一路漂到荆州。而以李霄安多疑的性格,在秦廉卫失信一次后,他必然会想着最稳妥之策——躲进秦廉卫的老巢,也就是他这广平王府。
上一世此时,他与李霄安尚无交集,李霄安于何时合适何种姿态被姓戚的抓住,他秦渊如也是一概不知。但现今这种情况下,若是戚尚坤在广平王府里抓住李霄安,只怕会有千百种罪名连坐如此无辜的广平王本王。
出师未捷身先倒霉,尤其倒霉的原因还是他救了戚尚坤。
秦渊如一时无语,却被牛庞误以为是担忧自己在广平王府的“前程”,他难得用肥硕的小脑瓜想了想,道:“其实也不用太担心,都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就算有一天广平王府真没了,我相信广平王也会好好安顿你们的,而且你还有胖爷,不会让你流落街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