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灯街上一场初遇,比上一世远远早出一年多,当时情急,她又沉溺于与渊如的相处中,狐疑存心,只待慢慢思虑。
思的缓虑的慢,并非好处全无。
戚尚坤曾说过的两句不经意似的话,豁然出现在了念念耳边——
一个是他满脸无奈:“寇清清,你怎么还是这个长不大样子,你让我怎么提…怎么说你好啊。”
另一个是他大言不惭:“李霄安?在下不才,花了两个月才抓到他。”
念念觉得有点好笑。
如不是那劳什子世界之书慈悲,给了她重来一次的机会,只怕黄土白骨了,她都拎不清上一世究竟是谁辜负了谁。
她因着清儿与戚尚坤的感情而迁怒,欺辱这个,构陷那个,让他们搭上半条命来弥补自己所受的不甘和委屈。
但其实,所有人都在让着她。
小丫头顾忌那自私姐姐的情感,始终不敢承认自己早已对少年将军动了心。
如今,念念看着她那一双无邪至极的眸子,酸涩满溢。
念念道:“不怪你,去支了银子还给人家就行。”
小丫头还在垂头耷脑地等罚,一听姐姐如是说,一张小脸先不可置信,后又肉眼可见地转向了欢喜。
她挠挠头,把短打的扣子系好。念念看着她洗漱收拾,正想着再嘱咐点什么,小丫头却突然跑了回来。
一个轻轻的吻印在她的颊侧,带着清晨皂角的清香,小丫头脸红扑扑的,有点害羞,声音很小却异常坚定。
“念姐,你是世上待我最好的人。”
寇清清风风火火地跑走了。
那一点湿意罩在念念心间,她有些怔,一时间不知道作何反应。
她愣了良久。
直到方才敲门丫鬟的声音再次于门口响起:“大小姐,小六好像生病了,要叫大夫吗?”
念念猛然起身。
*
秦渊如只觉得自己的呼吸很重,有点像人掐着他的脖子让他难以畅快过活。
他极少生病,但这种突兀而至的窒息感却是常见。
他没当回事,沉沉睡着,身上阵冷阵热,手脚溺似的乏,也连挣扎的欲望都没有。
无所谓,秦渊如想着,真把自己整死了,也算这些人功德一件。
梦里不清闲,忽而是面目狰狞的前朝臣,一会儿是自己亲老爹那张覆满了整个房间的威仪画像,再有就是祖宗牌位前那碗生肉与腥臭血水。
他面目平静,懒得抗衡,思绪不清,任尔东西。
但成了精似的梦魇见他一副百毒不侵的淡然样子,哼是觉着自己掉儿面,很快,戚尚坤那张清风明月的俊脸盖住了梦里一切的阴毒幽怨。
十分奏效。
秦渊如没甚表情的脸变得怨毒,眉头紧紧夹出极扭曲的弧度,他破口大骂,骂的浑身抖如筛糠,犹不解恨。他奋力举起手,指尖倏然变形,修长白皙的手指化成含着寒芒的狼爪,他眸如冷铁,直直向戚尚坤心脏捣去。
一只冰凉的手,轻轻搭在他的额上。
柔软又熟悉的触感,让他的心颤了颤。
心里那些晦暗又阴翳的渴望再也压抑不住,顺着他发抖的骨髓破土而出,秦渊如微张了张唇,喉头十分苦涩。
他浊重呓语:“傻念念,你回头看我一眼,就一眼……”
高烧不退,难受至极,唇齿发涩,含混不清。
念念贴近了想听他在说些什么,可除了扑捉到自己的名字,便是渊如眼角缓缓落下的一篓泪珠。
尚有外人在,念念心疼,却也不着痕迹地替他擦去。
少年面色烫红,身体瑟瑟发抖,她手下滚热,始终不消。
大夫扛着药箱来的很快,切了切脉,说只是寻常风寒,不算打紧。
开了几贴药,念念让人下去煎,自己搬了凳椅,守在床前。
秦渊如被念念压了两床被子,整个厚厚罩住,只留出一张殃殃的脸颊。
少年青白的指尖顺着被隙滑落出半截,念念帮他掩回去,可不知是不是生病了无力,少年的手又轻轻垂落。
念念垂目,大夫在身后收拾药箱,小丫鬟去了小厨房煎药。
没人关注着她。
念念不动声色地向床帏里挪了挪,柔荑牵起少年冷冷的指尖,随着一起放进了被中。
她脸有些热,仔细观察着少年的神色,见他确实熟睡,胆子大了些,替他轻轻揉着掌间虎口。
书里说,十指连心,虎口通梦,她想让渊如在病中有个好梦。
*
天发暗时,秦渊如总算退了烧。
念念陪了他一天,两碗汤药也是她亲自喂的。
小丫鬟端着托盘立在一侧,懵懵懂懂地看着大小姐熟练地吹温,喂药,勺侧再于唇上一刮,不漏下半滴药汁儿。
被抢了活儿的小丫鬟歪头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