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念没有说话,她适时地偏过头,不去看韶安,转而目视着那一盘精致的糕点。
余光却里是韶安胡乱地抹着眼尾。
“直到见到寇清清。”
韶安咬着下唇,有些不甘,“她又凭什么呢?”
“她出身不如本宫显贵,学识容貌亦不如你这般上等姣好,还有性情——”
韶安顿了一下,片刻后叹口气:“她的性情确实不错。”
“可为什么呢?单单性情而论,世间少说上百,怎的就独独是她?”
念念不语。
“瞧”,韶安拍拍手,“连你也说不上来。”
“自然”,念念将清茶递到韶安手边,“我又不是戚将军,能说出来才奇怪罢。”
韶安抬眸看她。
念念笑道:“清儿在我眼里,连针眼大的缺处都没有。”
“你说她配不上戚氏,我却觉得,戚氏配不上她。”
“清儿若是喜欢寻常人家的公子,无论贫富贵贱,图的都是安宁、喜乐的一生,是白首同归、儿孙绕膝。可戚氏,不同。”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灾祸临头时,半点活路都不会有。”
念念淡淡道:“公主出身皇家,看的恐怕更透。”
韶安手心软布忽而落水,她却似无知觉,滞涩道:“——那更是只有本宫,才能保他一族。”
念念点头,“是。”
韶安望向她,“那…他?”
“即便如此,戚将军还是铁了心的,要娶清儿为妻。”软布全然浸湿,已是不能再用,念念看了眼琴弦,发现只剩三五根还笼着灰土。
她轻拨了拨,引出一阵乐声。
“置清儿的生死于不顾,他如何配得上她?”
“……”韶安无言以对,她明明还想挣扎,可话轮到嘴边,却变成了:“那寇清清呢?”
“看书背书、做功课、学兵法。”
“妄想用她一己之力,保戚氏百年无虞。”
念念压了压眉峰,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和善点,“螳臂当车罢了。”
“可她愿意挡。”韶安犬齿压着微白的唇色,“她愿意。”
念念取来一瓷白的小勺,轻轻搅着放了花糖丁的清茶,“公主方才问我,‘跟着公主,是不是比跟着清儿强’,那我斗胆反问公主,若是有朝一日戚尚坤战死沙场,戚氏跟着清儿,是否比跟着公主要好?”
“公主族亲强盛,到时自可脱离,可清儿呢,她只会一点一点,把戚氏抗在自己的身上。”
“我说她‘螳臂挡车’,是说她想替戚尚坤挡下身后的压力,让戚尚坤肆意驰骋,让戚氏百年不倒。”
念念温和道:“公主可明白了?”
韶安合着眼,幅度极小地点了点头。
再睁眼时,韶安眸中滚落一滴,悄然混入清水之中。
涟漪横起,几息四散。
韶安干脆用布料极好的衣袖,擦净了剩下的琴弦。
将琴摆好时,韶安将自己的玉簪给了念念。
韶安道:“不值钱的小玩意儿,不过等你来中都时,倒是可用它进宫来看望本宫。”
韶安有些别扭的侧头:“你吧,还不错,本宫愿意交你,希望评选后还可再会。”
羊脂白玉的发簪是清润微凉的手感,念念将簪子握在手心,指腹不着痕迹地描摹着簪身的花纹。
念念笑应:“一定 ”
*
细雨不停,虽时而渐消,可不顶伞出门,仍是会兜头湿透。
秦南风空爪子跑了几趟,成功染了风寒。
冬梅也不惯着他,熬了一整锅姜汤,派个家丁在房门口蹲守,出来进去都得喝上一碗。
一开始,秦南风知道是他的冬梅姐姐专门为他熬的,辣涩的姜汤甘之如饴,后来喝的多了,姜味战胜了脑子里的饴,秦南风便揭开瓦,走房顶去往各处。
他染风寒昏昏沉沉,一脚踩空,下一刻跌落念念门前,“砰”的一声,院中乌鹊四散横飞。
没摔太坏,只是扭了足腕,要休息百天。
秦南风欲哭无泪,对着房梁盘算要多粗的白绫,才能够他吊着玩。
念念倒也没说什么,只是让他休息。因着江南第一才女评选在即,寇大人派来的人手也在日夜守护,秦南风才略放下心,安心养他的腕伤。
这一养,江南第一才女评选已过了首日两场。
器乐没出意外,念念一曲技惊四座,连主位上的韶安都大为惊叹,下场后专门跑来嗔怪念念瞒她。
念念却是坦然,直言自己只擅长一首,别的谱都不认,韶安半信半疑,满脸犹豫的走了。
行棋,念念却不是第一。
行棋场地本设在江陵湖心亭,亭中是宋夫子坐镇,围放十几个小桌算作赛地,可近日小雨不止,赛地只能委委屈屈地挪入凤乙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