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南风难能地沉默了下,不过顷刻,他便从容接道:“在江山社稷、世人性命之上。”
秦渊如了然一笑,拍了拍秦南风的肩,眸光视远,望向稍远处主仆二人的身影。
此时念念已带着冬梅快走回西院了,与秦渊如二人隔着小半个寇府,秦渊如合了合眼,掩去眸中雪光映出的一道纤细身影。
“十日后,本王便要起兵了。”秦渊如忽地道,“江陵、荆州,同时。”
秦南风面上没有半点惊讶,反而从怀中摸出早备好的一叠纸:“王爷,这些是江陵城防图,以及李霄安这次造反的薄弱之点,我们要多加防范。”
秦渊如微微颔首,伸手折取了头顶一短枝,在指尖轻轻转了一圈:“我们在江陵的人手还不够。”
上一世他造反在建元十六年,约莫一年之后,而如今他强行将时间提前,羽翼不仅未丰,还甚至有些单薄。
秦南风跪下磕头:“属下誓死追随王爷。”
“不是你誓不誓死的问题,”秦渊如抿唇,“是我还不把握,这么做的结果到底会不会如我所愿。”
秦廉卫偏枯身死一事像是一巴掌打醒了他,秦渊如忽地就意识到,他苦苦追寻的逆天改命之道,或许就在他的掌心里握着。
这一道,最简单、最快速、最便利——他只要改变既定事件发生的时间,那世间轨迹就会落在其他的终端。
他重生至今,夜中难寐时,常在琢磨世界之书给他的提点。他知晓自己的结局,知晓念念的结局,甚至通晓了这一所谓“话本”里,谁是人间顶梁柱,又是谁平白无故地搅臭了一锅清粥。
是李霄安,是他,是太子。
那夜,秦渊如辗转反侧,终于明白了他当年身死之局——太子与他联合,中都江南双管齐下,但太子斗不过二皇子,失了中都,随后戚尚坤身揣皇榜下江南,背靠稳定的大局,心不怀杂念,手下凶猛,直至打死了他。
他其实一直以为他是为念念而死,他用他的生命保护了念念,但其实,他的死毫无意义,甚至连累的念念最后只身赴黄泉。
秦渊如初想通这些事时,已在荆州广平王府的屋檐下坐了些许日子,看着雨滴停雪花落,看着积雪溶薄雾升,看着日升月落,鱼肚白照亮了他发青的指尖。
他快气炸了。
不过人活两世,总得增长些聪明才智出来,不能傻一世还蠢第二世。
于是秦渊如先让秦十去中都找重劫相关,后让秦南风混入江陵,一来保护念念免受李霄安造反的苦难,二是查验江陵城防,三就是取李霄安造反之役的精华,去他的糟粕,力求在最短时间里,兴起对江南取长补短的二战。
派出俩人后,秦渊如自己早早离开了荆州,骑着上乘快马,逡巡几州,找到秦廉卫旧部,安排妥当,再以最快的速度赶来江陵。
但即便他这般昼夜兼程了,时间仍没等他,他来江陵时,他的念念已围困九、十日了。
可好在,念念聪慧,保的了寇府,护得了全城。
这便是秦渊如比中都赶来的戚尚坤还晚到的原因。
半晌过去,秦南风垂头,不敢直视秦渊如,只答道:“一定会如王爷所愿的,就算不如……反正大不了就是一死,属下陪着。”
秦南风的天赋全用在了练功夫上,脑筋儿不是一般的直,正事上永远不会委婉、不会谄媚,无论好话坏话,向来有一说一,敞亮透彻,就是颇有些不顾听者的死活。
这性格秦渊如喜欢,也很苦恼。
良久,秦渊如才提起步伐,示意往西院走:“可无论把握多少,如今已是弦在箭上,不得不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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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院。
寇清清正坐在石桌旁、石凳上,伸着脑袋四处张望,见她念姐带着冬梅进院,寇清清松了口气,忙道:“念姐,怎么样啦,都解决了嘛?”
念念点了点头,“爹也回来了。”
“爹回来啦!”寇清清惊喜道,“那刚才六哥不跟我说,我还以为只有他和戚将军来了。”
念念拧眉:“你已经见过他了?”
寇清清不知道她念姐这个“他”主要指谁,想了想:“好一会儿前,六哥翻进院子里来着,看见我和春桃都好端端的,嘱咐了一句‘院中好生呆着,别乱跑’,又匆匆忙忙翻走了,至于戚将军,我还没有见到他。”
念念冷哼一声:“他倒惯会使唤人,还让别人‘好生呆着’,广平王府没秤不知道自己多少斤两,还没有镜子照照了?”
她念姐跟没听见“戚将军”三字似的,就对她可怜六哥一人口诛笔伐,寇清清也不必琢磨了,方才那一个“他”字,必然指的是姓秦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