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大人是天底下数一数二的人精,看秦肃神情,心下有了二三笃定。
寇靖和缓微笑问道:“那你这般跟着我,可是想请我为你做媒?”
若是这广平王有心成家,想过妻儿两全的安稳日子,那朝中老臣子所忧心事,就大可以放一放了!
寇靖乐见其成,笑呵呵追问:“是江陵哪家的姑娘?赵家?孙家?不会是王家吧?”
寇靖微微蹙眉:“王家的四姑娘倒是才貌不错,可惜王家老大跟着李霄安造反,王家算是没落了。”
看着秦肃没什么波动的表情,寇靖拍了拍他的肩:“……不过男子汉大丈夫,不用在乎那些虚头,喜欢就去提亲,也省的后半生想起来后悔。”
寇靖神色看不出喜怒,“我与你本没有什么交集,若不是这些日子的巧逢,可能到我进棺材了,也就是同为本朝臣子的关系。”
“既为臣子,不望你功建多少,若是能安稳度日,享些清闲,也是好的。”
寇靖不再多提,只是结句道:“清闲二字,却不知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
秦渊如活这么大,少有长辈的训示听,因此寇大人的一字一句,他都细细听着。
等寇靖言毕,秦渊如坦然笑答:“寇伯父教训的是,成家要随心意,要与此生最挚爱的女子相知相伴,共度余生,其余的就要随……”
“要随挚爱”,秦渊如弯着眼睛,唇角高高翘起,“她愿意做什么,我便陪着她做什么,她想要什么,那我便助她得到什么!”
前半句话说的在理,寇靖心叹孺子可教;后半句话说的无理,寇靖刚叹一半的心又倒着抽了回来。
“她想要天上的星辰你也摘去?想要水中的月影,你也捞去?”寇靖瞪他,“年纪不大,口气不小!”
上一世念念随他行军时,这位江南总督立于府前整整数日。数日远眺,身形不动,直至城困兵危,他才晃着走进府门,再没有踏出来半步。
自我禁闭、半生不出,人前是为人臣子的自惩,人后却是一位父亲弄丢女儿的自责。
这种感情反王秦肃很难共情,但他懂,于是他派人牢牢保护着这一座府邸,守卫森严如铁桶,把寇府护成了乱世之中一尊飘摇又安然的孤舟。
这叶孤舟在江陵之中安放无恙,明明谁都知道,可寇念念却跟浑然不觉似的,俨然已不像是这寇府的女儿——即使有秦肃百般明示暗示,敏慧如灵的寇念念也从没有与他提过,想与这寇府中的谁人见上一面。
“大业为重,民心次之,人情最轻,王爷莫要轻重倒置。”这句话,念念常常嘱于他,听一次不懂,听多了,秦肃就明白其中的意思了——她不想,也不敢与熟人再见。
他深爱念念,只愿事事随她,她想、不想做的,无论违不违背世间纲常,对于秦肃自己来说,就俩字,都行。
都行,只要念念顺心如意,真的都行。
时至如今,寇靖略含关切的目光照在他脸上,隐含不满的语气钻进他耳朵,秦渊如才猛然觉得,有些事还真的不能随他的念念。
秦渊如抿唇笑答:“天上的星辰我爬梯子,池中的月影我跳下去。”
但念念想要地上的戚狗贼,不行;想不要她的寇府众人,不行。
这话秦渊如没说,他把心思呷在舌下,不着痕迹的笑了笑。
“那你可捞去罢”,孺子变朽木,寇靖无言以对,须臾,他望向烟土笼罩江陵城门,叹出胸中噎塞许久的一口浊气。
“足足九日……”
寇靖指着江陵,“我们回家。”
第50章 危机
江陵城尚是李霄安手中仅剩四城之一, 由个百夫长大小的官儿领着戒严。
戚尚坤独身行马前来,蹄下飞尘四扬,不等守城兵叫嚣, 一枪飞掷,毙命两人。
俩人心连着心, 横着从城墙跌下,不远不近,正落在寇靖一行人十几步外的位置。
寇靖:“……”
“寇伯父小心!”
秦渊如眼疾手快,罩袍一扯一笼, 将迸向寇靖的红白之物挡了个全。
可惜随从们没这好命,当头溅个囫囵, 血污蒙眼,一个个好悬没干呕出来。
秦渊如也没幸免, 衣侧皆是, 好在他衣裳裹得多, 一刀切下脏衣角,剩下又是干干净净。
“嘶……这姓戚的小子”
寇靖从几人身后眯着眼向远看,看见戚尚坤从马上跃下,利落地抽出银枪, 临走还不忘用俩人盔甲下的布衣擦了擦。
“戚尚坤天生骄矜,傲气凛然, 遇事冲动, 不计后果, 寇伯父大人大量,勿要与他多见识。”
秦渊如神情淡然, 好似不经意地随口一说:“不像我,自小独身, 只能事事经心,对他人掬诚相示不说,若有人对我予半点好,更恨不得剖心析肝,将命都剜给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