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合常家奇怪的“双生”、常北对小盛大夫奇怪的态度,陆赠秋虽然心有预期,却仍然吃了一惊。
因为小盛大夫,恐怕并非先例。
因为这代表,常家为了维护所谓“双生子”的祥瑞,已抛掉无数个孩子。
人怎么能这样的愚昧呢?
“出生在那样的人家,是一种不幸。”盛行云说。
或许是偶然,常家最初那几代,确实皆为实打实的双生子,且都能顺顺利利地活下来。在这个孩子极易夭折的年代,常家很快就在云州出了名。逐渐有达官要人找上门来,只为沾一沾喜气。
这些人不缺钱,走的时候,往往给常家留下一笔数目客观的报酬。
再渐渐地,等常家的兄弟开始学刀学剑,在江湖上闯出名声。一开始只是贫户的常家,竟有了些许名望。
“常北经常和他爹一起跪在祠堂里,给祖辈上香说没有侮辱过去留下的荣耀。”盛行云感慨道,“有时候我看他们的身影,不觉得自己是被抛弃的那个,只觉得他们可笑又可怜。”
这个时间玩家近乎都是下线状态,屋外再无旁人打扰。开到一半的木窗微微摆动,吹进的风并不很热,反倒让人觉出几分舒缓。屋内的气氛,便也没有那样低沉。
炉中的水已烧至沸腾。盛行云微低下头提起热水,将衣袖稍稍挽起,提壶冲茶。
“那小盛大夫你?当时......”陆赠秋迟疑着要开口,却见盛行云从容自若,没有半点委屈不甘的神色:
“秋秋你直问便是,现在的我,又哪里会在乎过去的事呢?”
接着,她似乎知道陆赠秋尚未出口的问题:“我没有像以前多出的孩子一样被扔掉。应该得益于我名义上母亲的哀求罢,我记不清了.......”
盛行云以“借住的朋友家孩子”的身份,被她的亲生父母抚养了十年。
她不允许去读书、更不能习武。家里不缺她一口饭,但绝不会多给予她任何优待。盛行云只能偶尔趁着没人在家跑出去,找些同龄的人一起玩。
和她最要好的,是德济堂的乔行云。
“乔家之前有三个孩子。”盛行云轻轻叹道,“小云是他家最小的女儿,后来却因为我死了。”
不知道常北常南的父亲究竟和拜神教做了什么交易,她十岁的时候被拜神教捉去。
一同无辜的,不小心被牵连进去的乔行云。
核对名单时已然晚了,这么大岁数孩子已经记事,窥见拜神教的秘密,留不得,送不能。
那就杀掉。
沸水注入茶杯之中,但见杯中暗绿色的叶打着转地被激起,在水中舒展开小伞似的姿势,而后悠悠地沉到杯底。
盛行云将满盏的白釉瓷杯推向陆赠秋。杯中的茶水随着她的动作一齐摇晃起来,有些许水滴遗落在方桌上,烫起一缕瞬时消失的水气。
“后来,六扇门的人将我们救出来。有个捕快问我叫什么名字。”盛行云抿一口热茶,回忆道,“我刚要说话,就有人喊住了他。”
“魏寻书,你别站那偷懒啊,快来帮忙搬东西!”远处的飞鱼服捕快托着木箱气喘吁吁,找刚来的新人帮忙。
刚入六扇门的、年轻的小捕快立时直起身来回头,长长地欸了一声,“就来就来,这儿还剩下个小孩子,我把她送出去就帮你!”
就在这一两息的时间,盛行云想了想,觉得这个捕快说的没错。
无论在哪里,她的的确确,都是被剩下的那个。
所以当魏寻书低头问她姓甚名何时,她慢慢地,慢慢地抬起头说:
“我叫盛行云。”
屋里沉寂了好一会儿,没有人再出声。
盛行云曾经说过,“我只希望我的朋友们都好好的。”
陆赠秋只觉得鼻子分外酸涩,一时想安慰小盛大夫,却又言语迟钝,不知从何说起。
盛行云平静地看了她几秒,又突然笑起来,柔声道,“好了好了,怎么看你反而像快哭了?”
她无奈地又给陆赠秋倒了一杯茶,“我对那个家没什么留恋的,所以也没必要去讨他们的喜欢。”
“相对于那个混吃等死的弟弟,常北倒还有几分良心,在拜神教中倒是对我多有关照,但只是那么一点罢了。”盛行云讥笑一声,“他或许,可能对我有些愧疚?”
“说起常北,我今日在潭山见他仿佛格外憔悴。”
陆赠秋压下心中悲意,听到这话又皱眉道:“常北的右臂断了,虽然他声称是因为修炼剑法的原因。但我心疑他即那晚的鬼面人。并且他已为宗师,这样的进度,恐怕有些太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