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即便她合上双眼,将外界的画面从视野中掐掉,名为尴尬的情绪却依然在她的神识里肆意蔓延,压根不给她一点缓和的余地。
她咬咬牙,一言不发地迈开步子,打定了主意要退场,却忘了晏决的外袍还罩在她身上,没走两步,便一脚踏上垂落在地的袍摆,身形瞬间失去平衡,向前倾倒。
虞瑶听到外袍滑下肩头的窸窣声,逸出口的半声惊呼,还有鞋履在地上的摩擦声。
却唯独没有用脸着地的闷响声。
她只觉有人牵住她的手,在她摔倒之前将她的身形旋过半圈,可她刚刚懵然睁开双眼,便看到自己掉了个头,正直愣愣地朝着晏决的怀里倒去。
——可那是她的徒弟啊!
——是她的徒弟!
——徒弟!
虞瑶在心里对自己发出一连串警告,用尽全力扭过方向朝着旁边扑去,慌忙中却没考虑到,自己的一只手还被他牵住。
于是乎,当她如释重负地看着自己偏开原本的轨迹,向花圃斜去的时刻,视野中那道原本如松伫立的身影也同时被她带倒。
只不过,晏决比她想象中反应更迅速。
他松开握住她的那只手,转而揽过她的后背,自己翻身枕在下面,仿佛是把自身当做一个人肉垫子,令她能够安然着陆在他身上。
虞瑶回过神时,视野边缘满是扶桑花的红,而她两手撑在晏决的胸前,正看着身长八尺的徒弟被自己压在花丛中。
他的发丝散在一地红色之间,一朵被震落的花带着金色的蕊,恰好覆在他的唇上。
这景象哪怕是乍一看去,也十分触目惊心,何况她一不小心就端详了数十次呼吸的功夫。
虞瑶抖着指尖,帮他挪开唇上那朵花,用她能想到的最稀松平常的语气,关切道:“徒弟啊,你……没事吧?”
“徒儿没事。”晏决一字一顿,面上仍带着笑,嘴角却微微向下抿着,说不清是倔强还是自嘲,“只是这样说话多有不便,不知师尊能否先从徒儿身上起来?”
虞瑶觉得他好像有点不高兴,“对不起啊徒弟,为师并不是故意……”
晏决眼角一点点泛红,眼里蓄起一层淡淡的水雾,语声微哑地打断她的话,“师尊若是再不起身……那徒儿可就有事了。”
他刻意在“徒儿”那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几乎能听出一分咬牙切齿的意味。
虞瑶茫然“哦”了一声,有些恍惚地从他身上翻了下去,伸手想拉他起来。
晏决却偏过目光,朝另一侧翻过身去,一动不动地背对着她,看着倒像是真的动了气,可他露出的耳根上分明已经红透。
虞瑶悻悻然缩回手,坐在原地闷了口气,回想这一晚,自己除了狼狈只剩狼狈,那种挥之不去的焦躁感便更加汹涌地冲上脑海。
她拍去手上花粉,起身将身上也掸了又掸,又捡起地上那件厚重外袍,用力抖了一抖,然后朝他走近。
晏决向左侧躺在扶桑花丛中,察觉到她的步伐,左腿蓦地在束腰长袍下曲起,原本张开的左手在身前握紧,脸庞则埋在些微散乱的发丝中。
他这副毫不掩饰的抗拒之态,却令虞瑶没来由地松了口气。
既然如此,那她便顺理成章地留他一人在这里安静一会吧。
虞瑶俯身把外袍披在他的身上,抚过他的鬓角,轻声对他道了句,“别受凉了。”
待她走远,晏决才小心翼翼坐起身来,将她还给自己的那件外袍往腰间拢了一拢。
且不说他已是大乘期,百病不侵,即便他毫无修为,可腹中火焰一经点燃,仍未平息,这样的他怎么可能因为区区夜风而着凉。
只是,她应邀前来,却这般仓促地离场,自己这一晚,恐怕是真的有些难熬了。
第69章
这一晚无法平下心的, 又何止是晏决一人。
虞瑶本是顶着一头怒气来到后花园,走时却只余下满心尴尬。
回到魔宫时,她又路过那两员手持大斧的魔将, 压根没有注意到他们仍被定着。
小黑蛇不知何时重新跟在她的身侧, 游成一条安静的曲线,而走廊中的魔兵比起先时已是镇静许多,一见到她便非常谨慎地退到两侧,屈膝低头向她行礼。
虞瑶却很烦躁。
她巴不得这里一个人都没有,这样便不会有谁察觉她的窘态。
一回房, 虞瑶当即反身闩上门扇,甚至没给小黑蛇进屋的机会。
门外传来蛇的嘶嘶声,她借着走廊里的赤色焰光, 隐约看到蛇正抬高脖子,小脑袋在窗棂纸外晃来晃去, 似乎并不理解她为何会将它拒之门外。
换作平常,虞瑶这会或许早就心软放它进门了。
可是眼下,她还因为晏决的事情而心烦意乱,无暇搭理小蛇, 只能先冷落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