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就算偶尔会被元启明异于常人的脑回路气到,陆望云也不会发脾气,最多嘴上敷衍几句,打个哈哈就过去了。
今天还是元启明真正意义上,第一次被陆望云这般针锋相对,阴阳挤兑。
他先是惊讶,接着不可避免地感到愤怒、难受,像是被草丛里突然冒出的毒蛇咬了一口,身体渐渐僵硬,四肢麻木,无法动弹。
他垂眸抿唇,艰难地发动生涩的声带,硬邦邦道。
“今日的对练暂且取消,心意不定,剑气易伤人。你用过早膳就去演武场继续挥剑吧,去藏书阁学习术法也未尝不可,我且去安排少虞师弟入门记册等事。”
“整挺好,咋不给顺手我放个假呢?”
陆望云耸肩,拍了拍衣摆,拿起柳叶剑,起身就走。
元启明则坐在原地,一面目送她于灿灿千阳中越行越远,一面不由自主地开始复盘刚才吵架的情形。
他与师妹相识五年,从未像今天这般争吵过。
……
好吧,还是有过一次的。
但那本就是他有错在先,当着师妹的面,扔了她精心准备的礼物,是该挨骂。
他也没有还嘴,不是吗?
这次,为什么会吵起来?
他有着世上最精密聪明的大脑,曾经也是善于揣摩、平衡、操控人心的一把好手,可一遇上小师妹,这脑子就成了个摆设,频频失灵,怎么也算不透师妹的心。
说千道万,今日唯一的不同之处,不就在于……
迷茫、委屈又含着薄怒的目光扫过半开的果盒。
电光火石之间,元启明恍然大悟,一字一顿道,“是,江、少、虞。”
小师弟上山后,我就不再是师妹一人的师兄了,但师妹却成了江少虞一人的小师姐!
今日才是江少虞第一天上山啊!
“我到底在干什么?”
元启明无奈扶额,收好食盒,欲离开此地,停止荒唐无奈的猜测。
但负面情绪来得汹涌,势不可挡。
他愈想压抑,嫉妒、苦涩、惶恐就愈嚣张,在他脑中四处冲撞,拐弯抹角地寻找出路。
最终,元启明不仅没有寻得宁静,反倒回想起陆望云初见他时的情景,止不住地暗自神伤。
…………
……
步入金丹期第三年,他又迎来了元婴雷劫。
和上次不同,他不用在嘈杂的中转点席地而坐,担心无人护法,也不用在无数来来往往的修士的注目下突破结丹。
渡劫所需的场地,抵挡天劫的法器,补充灵力的丹药,护法的人员……
所有的一切,师父和宗门都已帮他准备齐全,他什么也不用担心,斩杀完任务书上的妖兽,方觉异变,就被剑尊师父扔进了天劫池中。
忽得天色巨变,黑云压城城欲摧,白龙猎猎入黑海。
电闪雷鸣,狂风大作。
他提剑站于雷海正中心,身后是师长同门,眼前是熊熊天威,紫光雷电。
天雷藏于云海,跃跃欲试,一共六九四十九道天劫,他才引气入体三年,随便一道挡不住,他必粉身碎骨。
那时候,他在想什么?
记不清了,反正闪电劈来时,牛刀小试也好,摧枯拉朽也罢,他只管一剑一剑迎上去,一剑一剑斩断它。
他自创的六合剑法,攻守兼备,无往不胜,自然也斩断了最后一道六九中天雷。
只是太累了,六合剑法脱胎于他自幼浸淫的帝王心术,需得时刻平衡四方,才可面面俱到。
既白剑斩上最后一道天劫腰腹时,他就已筋疲力竭,倒在地上,眼看着剑身杀断雷身。
他长出一口气,以为这就是结束,却听剑尊师父厉声大喊。
“临川,不能倒下,快去捡剑,还有九道紫雷。”
九道紫雷?
不是传说中才有的天道之怒吗?
我干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吗?
他想,却没有时间细想,招来既白剑,反手撑剑,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还未站直,比先前四十九道雷劫加起来还要更恐怖的天雷,带着急速下沉的云海,轰然而落。
一击碎他皮肤血肉、筋脉灵根、气海识府。
连灵魂似乎都被漫天乌云裹挟,散到云海里去了。
他那时意识已然涣散,却忽听一清脆活泼的声音自山下传来,她说,“伯伯,好漂亮的闪电啊,是要下雨了吗?”
漂亮?
怎会有人对着天道雷劫,说出这等荒唐无度的言论呢?
从某种方面来说,倒是纯粹得可爱。
他那时并不确定自己能否度过九道紫雷,也没想到此人会从无数宗门,无数青年才俊中,一眼挑中他,拉着师伯的袖子,就道,“不挑了,我不挑了,我要做他师妹,徒弟也行。”